从在西卜柏开荒种地开始,铁豹子、孙知新收纳了不少流民,到如今人数已有近两万人。
两万人相比当年唐中元动不动就啸聚十几万人当然差了许多,但他们想要做的本就不是要聚众造反,而是保境安民。
当年唐中元到处抢劫能迅速得到大批粮食钱产,他们开荒种地却是一锄头一锄头挣活路。别的不说,管理两万人,每天的纷争口角就能让人焦头烂额。
好在这些年战乱下来,无主之地不少、太行山的荒地也可供开垦。给流民分了田地,大家也都还有热忱之心。
如今他们势力范围已覆盖平山、灵寿、行唐三县之地,倚着太行山自给自足,有些乱世乐土的模样。
要守着这片乐土,他们又组建了护民军,两万流民多是老弱,挑选民壮之后护民军队伍不过六千余人。
这次孙知新探到消息,有小股建奴在保定府一带劫掳粮草。于是他带着牛老二、诸葛老三率领三千民壮往曲阳县组织百姓撤离。
余下的三千民壮分散在西卜坡、平山县、灵寿县等地卫护,行唐县这边一共就一千余人,由铁豹子亲自坐镇。
一千余人不多,但对付山贼和小股溃兵也是够的。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三千余人的溃军来偷袭寨子。
铁豹子率众迎击,双方战了半个时辰之后,民壮已有溃败之势。
“大当家的!扛不住了……”
一个名叫杨六的民壮喊道,他手中正拿着一根棍子挥舞着。
那棍子颇为粗大,棍尖削得尖尖的,杨六奋力一刺,刺在一名溃兵的皮甲上,却并不能刺透。
接着,那溃兵单刀劈下,杨六持棍一挡,木屑纷飞之中,棍子断作两截。
那溃兵手中单刀顺势劈下,在杨六身前划开一道大口气,血溅了两人满脸。
“啊!”
痛呼声中,铁豹子纵马奔来,狼牙大棒斜斜砸下,“嘭”的打在那溃兵头上,砸得他头破血流。
铁豹子一棒势尽,抡起狼牙棒又砸向另一个溃兵。接着单人匹马突入重围,引得十余个溃兵向他杀去。
杨六捂着自己胸前的伤口,眼见止不住血,干脆也不管了。他把地上的溃兵尸体向后一拖,用力拖进己方的阵线,直接就开始剥衣甲。
“二壮,掩护俺!”
随着他这声喊,一个民壮迅速补上他的位置,守住阵线。
杨六胡乱把溃兵身上的衣甲穿戴上,捡起地上的单刀又扑了上去。
“俺有甲了!跟俺杀啊!”
血从他胸前的伤口不断涌出,在皮甲下不停滴着,他拼了命的向前扑去,状若疯虎一般,手中单刀劈下、抬起,又劈下……
对面一排溃兵持刀捅过来,杨六抬刀挡了一刀,眼见二壮要被砍中,他向前一冲,撞在那柄刀上。
“俺有甲,你们跟在我后面刺他们!”
“杀!”
一排长长的尖头木棍猛然刺出来,有的击在对着溃军的甲胄上,有的斜斜刺入溃军的脖颈当中。
血喷如柱,溅了杨六一脸,他大感振奋,又吼道:“乡亲们,守俺们的庄稼!”
但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守俺们的庄稼!”
又是一排尖头木棍刺过去。
突然,对面也是一排单刀劈下,两柄单刀分别劈在杨六的脖子和腰上,他嘴里“咯咯”了两声,缓缓向地上倒去。
倒地之前,他手中的刀又是一劈,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娃和他娘……今年……吃……俺的……庄稼……”
杨六摔倒在地,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似乎想要扭过头再看一眼寨子。
战场各处,一个又一个人也倒了下去。
铁豹子硕大的手臂如同铁铸而成,手中狼牙棒不停翻飞,然而他再回头一看,只见自己已经是身陷重围,民壮的阵线已被溃军杀退了不少。
“大当家!回来啊……”
铁豹子恨恨向前眼看了一眼,调转马头往自己阵线里杀去。
他以前打仗向来是一往无前,劈开对方的中军。但现在这些民壮不比他的山贼兄弟,有马有甲的人太少,不足以破开敌方的阵线。
冲锋不成,铁豹子知道这一仗已经是败了。眼下只能退回去守着寨门,争取时间让寨子里的人撤离。
“兄弟们守住啊!铁柱,你回去带着寨子里的人撤……兄弟们,跟老子守住寨门!”
“杀啊……”
寨子里都是这些民壮的家小,这仗再难打,民众们也只能咬着牙以血肉之躯扛住。
铁豹子一进一出,杀回己方阵线,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也满是伤痕。
他一边调整着气息,一边摸出腰间那柄火铳,瞄着对面一个校官,扣动扳机……
“娘的!”
那扳机按也按不动。
铁豹子只好再把那火铳插回腰间,抡起狼牙棒向前杀去。
忽听后面有人喊道:“大当家的,少当家的来了,俺拦不住他……”
铁豹子还在浴血奋战,闻言愣了一下。
少当家还是三当家?
小主,
老三回来了?
他心中大喜,转头向北看去,见山峦寂静,毫无动静,哪有诸葛老三?
再一转头,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刚捡了一个便宜儿子……
~~
娄超正策马驻立在溃军中军,指挥着战线上的厮杀。
娄超本是河南箭眼山上的山贼头目,后来带着一众喽罗投靠唐中元,小立了一些战功,被封为平津将军,驻守河间府肃宁县一带。
他本以为天下平定,自己也是一个开国功臣,从此富贵平安世享清福。
后来也听说东虏叩境,娄超一开始没当回事。想着有三殿下领兵守着长城,建奴叩境关自己屁事。
没想到局势急转直下,唐节战败、古北口被破、蓟镇被占、瑞军撤守山海关,紧接着,顺天府各地被攻占、京师被包围。
再然后,固安、永清、霸州、文安、任丘,各地失守的战报堪堪传来,八旗兵轰然杀向河间府。
娄超急忙领兵迎击。
他本来也没瞧得起关外的蛮夷,以为对方只会骑射,得知建奴只派了三千人来攻肃宁县,于是出城十里交战。
没想到迎来的不是想象中连盔甲都没有的野蛮人,而是甲胄分明、队列齐整的八旗汉兵营。
对面两轮火绳枪打过来,娄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手下的兵士也不傻,马上就明白,这些楚朝官兵投靠建奴之后,反而比以前强得多。
娄超手下的兵也不是什么老营精锐,更擅长的还是抢劫,而不是打仗。以前他们对上官兵大多时候都在跑,等到东征也没过几场真的硬战,往往兵临城下楚军就投降了。
于是,不等八旗骑兵冲锋,这些人就跑了。
娄超丢盔卸甲逃到真定府一带,也开始考虑以后怎么办。
他看这情况,觉得京城是守不住的。出路无非是那几条,一是投靠建奴,这阵子不少战败的瑞军也是这么选择的;二是到江南去投靠楚朝,以后要是混得好,大概能像江北四镇的将领那样。
但娄超还是想观望一下。
总之不管投靠谁,手底下有兵最重要。封官许爵,兵才是他的筹码。
河间府的溃兵不少,娄超很快就聚集了三千溃兵,他不敢带着这些人打硬仗,于是重操旧业,干起了老本行。
劫掠乡镇、裹胁百姓。这是不打硬仗却能最快聚集人马的手段,义军起事之初就是这样滚雪球一般滚起来的。
前提是天下的钱粮抢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