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智将还是猛将?”张光第问道。
裴民一愣,目光看去,月光下小孩子的眼睛很亮,看起是真的想知道,而不是在嘲讽自己。
“本将……宜当智将、也宜当猛将。”
“哦。”张光第应了一声,低头想了想,沉吟道:“国公应该是去取徐州了,以后经营江南……战场对决不是最主要的。裴将军想南下立功,回锦衣卫比在军中好。”
“为什么这么说?我好不容易才从锦衣卫调到军中。”
“因为今天看来,江南兵马好像不太能打……”张光第其实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想了想才说道:“嗯……国公取下徐州之后……应该会更希望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努力顺着王笑的思路去想,但有很多想法还没理清。
“我认为国公会在徐州放置锦衣卫,应该会派个同知来坐镇,至少会是个佥事。”
裴民一想,觉得有道理啊。
自己如今只是五品守备,哪怕只混个正四品的佥事也是官升两级!
他眉毛一拧,当即喝道:“马时胜呢?把他找出来!”
——到时候我要亲自押着马时胜去徐州见国公,哈哈,万一能混个从三品同知呢?又能干老本行,又不用去讲武堂。
裴民想到这里,心中大喜,又问道:“小鬼头……不是,光第啊,你知道这些,也是在讲武堂学的?”
“不是。”张光第摇了摇头,神色黯下来,道:“先父曾任过锦衣卫指挥使。”
他又随口说了这两句,低下头捧着册子又去别处清点,走了几步遇到李平。
“光第,你刚和裴将军说什么?”李平问道。
“哦,裴将军想南下立功,我告诉他回锦衣卫比较好。”
“我们与南京不过是正统之争,南面依旧是我大楚所有,去了能有多大功劳?何况当此乱世,厂卫如何比得上军中?”李平道:“若想立功,当然是从军北上,驱退外虏,收复京师!”
说着,李平更是昂扬,又激动道:“往后才是男儿建功之时啊,北上西进,平贼荡寇,开疆拓土……”
“我知道啊。”张光第道:“但裴将军主要不是想立功,他恨那些国贼趁火打劫,想要南下教训他们……嗯,顺便立点功吧。”
“哦,这样啊,可惜了。”
月色下,两个少年说完话又分开,继续各自忙碌。
唯有桂皮摇了摇头,心想做人还是要诚实一点……
~~
柳岚山被打了一巴掌之后老实了许多。
大概也是明白,要是自己再闹下去,冯弘山肯定会丢下自己。
他上了马车,随着关明的中军一路狂奔,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黄河北岸。
留在河边的浮桥、物资早已被绕道偷袭的楚军焚烧。好在那一万人直逼徐州没有留在北岸。
关明心里再急,也得让兵卒休息一晚,明天再造桥渡河。
一场狂奔,柳岚山的行李都没带,白嫩的脸上还留着一道红印。
“公子,老仆找了些伤药,给你抹上吧。”
“关明、冯弘山竟敢如此对待我!等回了南京……”
恨恨说到这里,柳岚山闭上了嘴。
回了南京,又能奈这些军阀如何呢?
这次北伐,本来是要淮安总兵童元纬也来的。童元纬跪着听圣旨,装作不喜那些文绉绉的话,听到一半,攘袂掀案,大骂使者:“滚,马上滚,老子听不懂这诏书!”
南京那边只能当这事没发生过。
不仅江北四镇如此,武昌的孟世威、浙江的岑安国、福建的郑芝龙……个个都是跋扈自雄。
乱世一临,军阀借着国难之际各自盘算尾大不掉,朝廷只能一味姑息迁就。不然怎么办?逼反了一个就是天大的祸端。
柳岚山知道,自己还真奈何不了关明。
转念一想,关明还是不错的,肯听调令北上、逃难了还能带上自己。
心中的屈辱和气愤倒也消减了不少,嘲讽当然还是要嘲讽的。
“呵,唐太宗以三千五百人击溃窦建德十万大军。我本是不信,认为旧唐书语焉不详,除了‘太宗亲率步骑三千五百人趣武牢’之外再无唐军兵力记述,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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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绉绉地铺垫了这一句,柳岚山让老仆给自己上药,开始痛骂关明。
“王笑远远比不了唐太宗,如此看来,关明比窦建德之万一都不如,实云泥之别,烂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
骂了好一会,柳岚山才闭上嘴歇一歇,心里权衡着接下来怎么办。
今天有一件事他本想和冯弘山说,但冯弘山不听。
——前面就是黄河了,王笑敢在台儿庄运河冲击大军,到了这里难道还能停手不成?
徐州还有一万叛军,关明若敢渡河,被前后夹击,必败无疑……
柳岚山一凛,道:“走,我们离开关明军中。休再被这蠢材连累。”
老仆一惊,问道:“眼下还能往哪走?”
“先往西走,到商丘避一避,等战事过去了再回南京,今夜就动身!”
“今夜就动身?”
“不错,关明永远比我认为的还要蠢一些。不打败王笑,徐州能守住吗?目光短浅!世上竟有如此蠢材,实难以置信!此地不可久留……”
老仆又是一惊,心想既然如此,公子快别骂了,赶紧走吧……
柳岚山带着老仆连夜离开大营,目光看去,不少逃兵到处奔走,被关明的家丁斩杀,营中一片大乱。
“我要去商丘调援兵来。”
柳岚山出示了令牌,顺利离开,眼见关明治军如此混乱不堪,只觉更加愤怒也更加悲伤。
他坐在马车中握紧了拳,心中明白,徐州要丢了,南京屏障四去其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