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怎么处置童元纬吗?”王笑又问。
张端道:“童元纬罪该万死,但他携数万大军未战而降,国公不可杀他。是下官认为其罪罄竹难书,到了淮安之后苦忍月余,忍无可忍,只好一杯毒酒鸩杀了他。此事若被别人知晓,那也是下官与童元纬有私仇。”
王笑点点头,道:“可惜了他那诗才。”
陈惟中站在一旁听着这些,只觉浑身都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重重撞击他的一身文人风骨。
——呵,颇厌人间枯槁句,裁云剪月画三秋……
他是连骂人都能用诗词佳句来骂的清贵文人,自省之后也觉得何必与童元纬这种人一般见识?
总之,那军阀小丑已灰飞湮灭,而自己要救亡图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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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这些是山东来的的奏报……”
王笑先拿起夏向维的奏报看了一会。
夏向维主要说了几件事,先是说了山东虽遇黄河之祸,但好在官府早有准备,军民齐力救灾,劝王笑不必忧心。
之后则是说到陈京辅提议稳固黄河与山东之事。
他认为黄河固流山东,有利有弊,难处在于钱粮赋税,好处在于能尽快拿下两淮地域。
但最后如何决定,他不好擅专,故奏报请王笑定夺。
夏向维又提到,他担心陈京辅到处游说,难免要得罪许多山东官员,不利于以后治河之事的开展,故而先把陈京辅保护起来,并为擅自拘捕陈京辅一事请罪……
王笑看过之后,合上夏向维的奏报,接着又拿起吴培的奏报。
夏向维说了黄河北岸的灾情,吴培说的则是南岸的灾情,最后也提到两件小事,一是为没能保护住王宝请罪,二是提到罗德元带着陈璜到济南上书弹劾夏向维……
王笑又打开贺琬的奏报。
贺琬在滨州海岸打捞大水冲下来的百姓,也是汇奏了详情,最后表示并未找到王宝,请国公节哀顺变……
王笑一封封奏报看完,想了想,吩咐道:“替我写封手令,召罗元德到徐州来押运治河款项……”
“是。”
陈惟中目光向北望去,心道王笑原来早有了主张。而随着这一句话,困扰了徐淮近六百年之久的黄河这次是要彻底离开了。
千里大河的走向,由他一言而决,乍听之下只觉气魄豪阔……转念一想,这天下重担压在肩上,又是何等沉重?
这个国公爷还不到二十吧?听说还在水患中失去了至亲兄弟……
陈惟中想着这些,心绪难宁,只觉眼前的王笑更加伟岸而深沉起来。
王笑不知陈惟中心里想着什么,他处理完政务,目光再次望向徐州城的方向,眼中有些许思念……
“还请国公节哀顺变。”陈惟中低声宽慰道。
王笑摆了摆手,问道:“我听张端说,你与柳如是曾有一段往事,为何不娶她?”
陈惟中愣了愣,不明白王笑为何忽然问到这事,苦笑道:“下官早已娶妻,而以柳大家的才情,下官若让她委身作妾,未免太辜负她,不若斩断情丝,两相安稳。”
“她对你有情、你对她有意,那你眼看她嫁入钱府就不辜负她吗?”
陈惟中一时无言。
此事以前世人皆赞称自己是“守正君子”,没想到会被这么问。
何况钱谦益背叛东林投靠郑党之前,也没觉得她嫁得不好。
“下官家中……”
王笑摆了摆手,道:“我并非说你做错了,可能你做的才是对的。只不过你我是两种人……去吧,今天是初一,去陪陪你妻儿吧。”
“是……”
王笑就蛮不喜欢和陈惟中聊天的。
在他看来,复社这些人一方面自诩风流多情,另一方面却因循守旧;一方面所处的阶级给天下生出无数弊端,另一方面却有满腔救亡之志……
总之是拧巴得厉害。
他们从来就不是他那些问题的出路。
救亡图存的问题、儿女情长的问题,似乎都不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答案。
救国不是写文章,谈恋爱也不是嫖名妓。
稍有些腹诽着这些,王笑反而愿意去找蔡悟真喝两杯。
蔡悟真说的不多,也不解下盔甲,闷饮了三杯就不再喝。
“近日我常想到念真,也不知棋盘山上冷不冷……说起来,我这辈子辜负了许多人……”
王笑这般念叨了一句。
蔡悟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闷头又喝了一杯。
王笑把玩着酒杯笑了笑,把最后一杯酒泼在地上,站起身道:“前尘往事过眼,只告诉我以后要更强大、更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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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人担心王笑要取淮安。”
“他取淮安有何用?”温容修道:“等铜瓦厢的溃口堵住,黄河回归原道。徐淮与山东之间依旧隔着黄河……就山东现在这个情况,王笑能分出多少兵力来守住徐淮?”
温容信道:“倘若他把黄河固流在山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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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固流?那得花多少银子、人力?他不可能拿得出来。我们眼下要考虑的是,等王笑赶回山东赈灾、黄河复道,如何把徐州收复回来。关明、童元纬就算暂败也不算坏事,正好可以整合淮地兵马。没有了沈保掣肘,王笑也抽不出力,正是我们征收银粮,演练新军的好时机……”
“但王笑赖在徐州不走啊,做什么呢?”温容信沉吟着,轻轻敲打着桌案,似把自己放在王笑的立场上来考虑这件事,嘴里缓缓说道:“取了淮安……拿徐、淮的银子固流黄河……”
温容修只听这一句话就感到一阵不适,苦笑道:“我们想多收一分税都难,王笑还能到我们的地盘上捞银子送到山东,想来……”
想来就让人觉得生气。
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他还是沉吟道:“就算他拿了关明、童元纬这些年积攒的家当,再把徐、淮富户剥一层皮,要固流黄河也是不够的。”
温容信道:“是啊,不够的……哪怕今年先开始固河了,明年他怎么办?到时建虏再打来,或者来场天灾,迟早要拖垮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