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柏帛、刘循、高兴生等人都听到唐中元膝盖骨上传来“嘎达”一声响。
那是年纪大了,骨头脆了的声音。
没有人就着这点小事说什么。
文武大臣跪了一地,请罪声此起彼伏。
李柏帛道:“我们并未在山西布置重兵,山西文武皆是楚朝降官,一路望风而降。建虏进兵神速,黄河守将未能及时阻止建虏过河……”
“朕是问你,建虏是怎么渡过黄河的?!”
“禀陛下……收……收麦子……”高兴生喃喃道:“眼下到了收麦子的时候,士卒都回家收麦子……得知运城被破,来……来不及……”
“收麦子?!”唐中元一脚踹飞御案,吼道:“收麦子?!”
他前阵子还很高兴,麦子快熟了,察事府又从介休运了许多粮食回来。
当时建虏楚军还在上党鏖战正酣,大瑞朝有种马上要从饥困中熬出头的样子……
一转头,措手不及地,整个防线被建虏捅了个大缺口。
谁都没有想到。
整个大瑞朝,没有一个文武官员想到建虏会突然放弃攻打北楚,偷袭大瑞……
“一群废物!”
李柏帛磕了一个头,道:“陛下,当初若联楚抗虏,何以至此?臣认为当此时节,当速派使节请北楚出兵山西,断建虏后路……”
“放屁!”
唐苙匆匆赶过来,见了殿中情形,也连忙跪下请罪。
“禀父皇,现已探明建虏兵势,博洛领六万大军从蒲坂津渡过黄河。另外,多尔衮又亲领两万大军从大同赶来,已到运城。加上山西各地降兵,恐有十万众……介休城尚未运出的粮草已被建虏劫走,建虏又四下劫掳,陕地才熟的麦子多被割走……”
唐苙还在说着,唐中元赶到他面前,抬起脚,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唐苙知道这一脚是为了什么了,翻身而起,又磕了一个头,继续道:“建虏并未马上攻打西安,而是南下准备渡过渭水,似要先打潼关……”
“潼关?!”有臣子大喜,喊道:“陛下,或许多尔衮只是想从潼关借道,攻打楚朝……”
他话音未了,整个人被唐中元一把提了起来。
“陛……陛下……”
“借道潼关?老子终于知道楚朝是怎么亡的了……滚出去!”
……
李柏帛看着那官员跪在地上,磨着膝盖一点点爬出大殿,脸上忧色更浓。
他努力整理着思絮,开口道:“看来,哪怕隔得这么远,多尔衮更忌惮的还是北楚,他这是要先确保潼关在自己手上,保证随时可以兵指河南。同时防止北楚出兵支援我们……”
高兴生抬着瞥了一眼唐中元的脸色,道:“多尔衮这狗东西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叫他有来无回……”
他确实很懂唐中元的心思。
但这个时候,没人理会他这些马屁了。
李柏帛道:“潼关只怕是守不住了……臣请陛下速调各地兵马勤王,同时坚壁清野,固守西安待援。”
唐苙道:“不可,西安城粮少,固城而守,守不了多少天的。”
唐中元却已冷静下来,负着手踱了几步,问道:“唐节回师到哪里了?”
“算时间,只怕还未到榆林……”
“太远了。”
唐中元喃喃了一声,转头看向地图。
他的地盘很大,西至肃州、北至宁夏、南至汉中……但勉强能称的上肥沃的也只有小小的关中。
换言之,没有纵深的余地了,或者原本有个山西……
大殿上安静了好一会。
刘循想了想,道:“陛下,不如退往汉中,联合张献忠共击建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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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柏帛与唐苙对视了一眼,没有作声。
他们也不好说这提议是好还是不好。
唐中元如自语般低声道:“要是以前……朕退了就退了……老了啊……”
他挺了挺身子,满是威严气概,大声道:“传旨,朕要御驾亲征,与多尔衮一战……”
~~
李柏帛回到家中,不声不响地坐在书房中对着地图沉思。
直到夜深,汤小霜端了饭菜过来。
她与李柏帛早年有个孩子夭折了,如今又有身孕,已怀胎四月。
“相公在想什么?”
“你说……孟先生若在,能否料到多尔衮会转头攻打我们?”
汤小霜问道:“相公是在自责吗?”
“若是能早些料到,不至于如此被动,建虏有没有渡过黄河对战事而言天差地别……”
李柏帛说着,忽然又想到什么,低声道:“艾胜楠上次说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王笑认为我们瑞朝中枢有建虏细作?”
“博洛渡黄河的时间点太可疑了。”
汤小霜道:“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哪个能是叛徒?一定要说,我认为是刘循。”
李柏帛眼露沉思,却没就这事再说什么,拉过汤小霜的手,道:“我会随陛下出征,此战若胜,我大瑞或可取天下……但万一战事不利,会有人护送太子殿下去汉中。到时你勿随殿下南下,随陈姑娘、花枝她们带着小公子走吧……”
“相公……”
“谁都没有说,但山西之战后,天下的形势也渐渐明朗了,所以陛下不愿意再和以前一样转战四方。”
汤小霜摇了摇头,道:“我要与相公同生共死。”
李柏帛抚着她的肚子,微微笑了笑,道:“又未必会输,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听我的。”
他有些喟叹,心道,不论如何,这孩子总该能在太平盛世里活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