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处理完公事,忽然偏了偏头,眼神中露出些与他的地位并不相符的表情,有些孩子气、有些百无聊赖,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就是忽然想去亲口把消息告诉左明静,虽然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换了一套衣服,从靖安王府前门出去。路上每有侍卫仆婢见了他,才想要打招呼,王笑都是做了个“嘘”的动作。
绕了一圈,一路绕到府衙后门,到了知事院与后面的一排屋舍之间的巷子口,遇到一队值夜的守卫。
因这边都是女官,秦小竺特意安排了女壮士做护卫,据说原本都是女镖师、女屠户之类的,个个看起来比王笑的亲卫还要壮硕。
王笑也是没来过这里,与这些守卫也不熟,又不想拿出信令来。只好重新回了靖安王府,从后门出去,穿过知事院。
左明静的院门关着,但院中有些烛光透出来。
王笑站在巷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气。
他抬起头看着那道院墙,想到自己刚重生时还是很喜欢爬墙的。
要是今天爬左明静的墙头,结果被护卫扒下来揍一顿的话,未免有损自己这个一字并肩王的颜面……那还是老老实实敲门吧。
他伸手握住门环,还没来得及敲,“吱呀”一声响,门被打开。左明静与钱朵朵正站门内。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左明静手里提着灯笼要送钱朵朵出门,忽然见到王笑,她们吓了一跳。
接着,钱朵朵的一只小手就塞到王笑的手里。
“笑郎怎么在这里?”
“唔,来接你的。”
钱朵朵由他握着手,听了这话,脸颊微红。
王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应了这一句,前一刻还是‘为谁风露立中宵’的相思情境,下一刻就感到自己花心得厉害。
他转头看了左明静一眼,又道:“对了,以后你与何家就没关系了。”
他将事情说了。
左明静却也没有显得很惊喜,只是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王笑,过了一会,如同蒙上了一片细雾。
“晋王能答应我不株连何家,我本就与何家两不相欠,再无瓜葛。”她低声应了一句。
“你能更开心自由些便好。”王笑道,“对了,我这次在关中遇到献贼的兵马,打听了一下,你父亲如今在成都,回头我会派人接他回来……”
他已经连着两次说“对了”,似乎有点紧。嗯,本来有许多话想说,但开口也只有这些正经的事。
左明静始终温文尔雅地应着,恬静却不木讷。
她不像秦小竺那般灵动有趣,因此以前王笑更早就喜欢上秦小竺。
但她蕴秀于心,相处愈久愈让王笑觉得喜欢,此时虽只是平平淡淡地说着话,眼中却还藏着波澜……
这天夜里,等王笑与钱朵朵离开,左明静扣上门,背着倚在那,表情却是渐渐苦恼起来。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
对于王笑而言,如今更重要的事自然还是陪着淳宁待产。
淳宁的状态始终让他觉得不太放心,虽然王笑已是全力稳住局势,但过去这近一年战乱不止、国事繁重,依旧还是让淳宁过于忧劳。
她不像布木布泰与唐芊芊,她们生产时虽然也四处奔波,但一个弓马娴熟一个武艺高强,身子骨比较好。
淳宁是从小就在皇宫里娇生惯养的,营养也不太好……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没吃过。
王笑最是知道她的,力气小得可怜……
因此他才早早研究剖腹产的办法。
从只剖不缝或切除子宫到正确的缝合方式,从竖向剖开子宫到改为横向切个口子……他研究的剖产之术在经历了许多血淋淋的实验之后,总算在理论上得以完善。
如今廖行良已经给二十三个难产的妇人做过剖产,其中有三人没能成功缝合于是被切除了子宫,一人死于伤口感染……
廖行良倒是被称为神医,王笑却对这个概率不算满意,然而时代所限,他似乎已没有更好的办法。
总之这也只是多一道保险,王笑当然还是更希望淳宁能够顺顺利利地顺产。
他不再让淳宁操心别的事,但凡有公务都自己揽过来处理。钱朵朵于是说“怪不得笑郎昨夜去找明静姐呢,原来是为了笼络明静姐做事”,也不知这丫头是真单纯还是心思玲珑……
王笑打算把周衍接回济南,他要做的官制改革已布局完成了,接下来要准备的是明年送帝还京……
另外,王笑还想起一件事,自己答应过张嫂要随她去见布木布泰一面,于是派人接回周衍的同时也给王珰带了一封口信,让他去把张嫂找来,随便押运些物资、书籍给孙知新……就不用急着回来过年了。
过去这些年,周衍已证明了他不是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王笑没有要废掉他的理由;他却也同时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开拓之主,没有从王笑手中夺走权柄的能力。
王笑希望他能成为一个过渡,一个从皇权走向没有皇帝的过渡。他不知道这个过渡的过程要多久,数十年或上百年……也许等到周衍垂垂老矣,也能有一个成为‘公民’的机会,也许是在无人问津中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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