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章 举大计

“那你是真反对新政?”

“我的奏折你也看了。”钱承运郑重道:“我认为新政不妥,极力主张反对。”

白义章又问了一遍:“你敢反对晋王?”

“现在的晋王与以往不同了,他虽不是天子,却是你我的‘君’,是天下的‘世主’。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横冲直撞,想抄谁的家就抄谁的家。世主治世是要讲规据的,否则天下就乱套了。”

白义章点了点头,不需要钱承运多说,他已经明白了这层意思。

“只要我们按规矩来,晋王也会按规矩对我们?”

“不错,我是晋王的臣子,为人臣子,该做诤臣时就该做铮臣。”钱承运道:“新政不是小事,晋王必然不敢一意孤行,而是该听所有臣工的意见。”

“可是……朝中有变法派和保守派,但保守派里也有人激进、有人稳妥。”白义章道:“我担心的是,一旦表明立场,那些激进者要是做出什么事,落下把柄、或惹恼了晋王,只怕要连累我们。”

“放心吧,晋王心里有数的,不至于连诛。前些年晋王胡乱杀人,埋下了不少祸根,这一次不能再无故杀人了,否则何以使天下人信服?新法,我是一定要反对的,但记得,一定要有理的据,别让人……”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通传声,有个下人匆匆进来,对白义章耳语了几句。

白义章皱了皱眉,挥退那下人,向钱承运道:“那些人往范学齐身上泼了粪。”

钱承运也不刻意掩饰,眼中泛起些忧色,喃喃道:“有些出格了,但还算知道分寸。只希望这些蠢材到此为止、别再给我们拖后腿……”

~~

“这些蠢材做得还不够。”

马伯和一边汇总着这几天京城里的各种消息,一边喃喃道:“要让他们闹得更厉害些,现在还太温和了。”

杨全望捡起一封封消息看去,却觉得这些事一点都不温和……

二月初六,一个叫康季良的京中善人,向顺天府状告范学齐奸淫其妻,范康两家本是通好之家,此事一出,京城舆论哗然。

二月初九,范家当年在京城经营“芳园”之事被好事者捅了出来,此后共有十七名女子状告范家强掳她们,逼迫她们侍奉达官显贵;

当日,刑部又派人到经改司捉拿了一个叫徐维的小官,因有人指证他是南京派来的细作。锦衣卫很快就勒令刑部放人,并指责其越权,双方在刑部门口爆发了一场小冲突。

二月十日,京城各个茶楼酒肆开始有人宣扬经改司的官员品行低劣;三名妇女堵住经改司衙门,指责侯方域巧言骗色;又有人指证姚启圣是建虏细作,身上还背着杀人案……

二月十三日,终于有一名御史上奏,弹劾王康贪墨,并把这案子与范学齐联系在一起,指出王家与范家也是世代交好,王珍与范学齐是至交好友。

二月十五日,王康、范学齐等人贪墨国库的说法开始在京城流传,很快甚嚣尘上。

……

杨全望只看这些情报,都能感受到整个京城舆情沸腾的氛围。

他觉得,伪朝这些保守派已经在朝堂的规矩范围内把事情做到顶了,要敢再往前走一步,那就真是造反了……

“我没想到他们敢做到这一步。”

马伯和冷笑道:“一群畏手畏脚的蠢材,以为这样就能让王笑放弃变法,实在是太天真了。他们若要想保住身家,这样远远不够。”

杨全望道:“但他们要是闹得再厉害些,只怕真的要触怒王笑,事得其反。”

“你糊涂了吗?”马伯和道:“我们管他们能不能阻止变法、管他们是死是活?我们要的是京城乱起来,要的是见血……”

~~

京畿,昌州密云县,巨各庄。

在这里有一个大铁矿,归昌州望族潘家所有。

潘家若没有实力,自然是守不住这样的家业。比如在延光年间,潘家就倚仗当时的工部尚书马冲遥,采矿炼铁,交由楚朝铸造刀兵。

后来,清军入关也没有为难潘家。

清廷虽然圈地、投充逃人,但要铸炮、要制作盔甲兵器还是靠这潘家这样的大户开采铁矿。

等到楚朝重新定鼎燕京,潘家依然秉持着低调谦和的作风,谦逊谨慎地打点好各方关系,还拿出钱粮出来安抚好巨各庄的矿工、密云县的百姓。

对于楚朝而言,潘家的表现是有功劳的,为朝廷定兴之初的局势平稳有贡献,是良善之家。

然而这个良善之家安稳的日子才过了不到两个月,就面对了一个最大的考验。

在它眼里,反贼入京不可怕、清军入关也不可怕,这些人从来都不是他们的敌人。

而若有谁要收回天下矿业,那这个人才是他们不死不休的敌人……

潘家家主潘明望一直在关注着京城的动向,为了阻止新政,他不停地把银子送去京城,调动起所有的人脉,嘱咐他们一定要收买更多的官员,劝阻那位一意孤行的晋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二月十八日,多年前曾收受过潘家孝敬的白义章给他回了一封信,告诉潘明望他会在朝堂上尽力争取,又说就算朝廷要收回铁矿,必有对应赔偿,如今有许多“不智者”正在四下窜联“恐将误事”,叮嘱潘明望“万不可轻举妄动,切记,切记”。

放在以前,潘明望一定会相信白义章。

但这次不同,这次朝廷是动到了潘家的根,不是白义章三言两语能安抚的……

二月二十三日,大雨。

几名骑士在雨中策马赶到了巨各庄。

门房拿了拜帖,赶到潘明望面前。

“老爷,有位公子求见,说是你的故人之子……”

潘明望接过拜帖一看,见到“马伯和”三个字,脸上泛起了纠结之色。

他踱了几步,沉思了良久,这才决定见马伯和,而且是迎了对方进到书房,屏退左右……

很快,马伯和那充满了压迫感的低语在潘明望的书房里响起。

“世伯又何必怕王笑?就算我们高看他一眼,他走的顶多也就是刘裕的路,义熙改革、代晋称帝,但就算是刘裕又如何?新政、称帝、一统天下?人一死,还不是人亡政消?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自古变革者哪一个不是这样?商鞅、桑弘羊、王莽……

如今家父在江南已联名郑首辅上书陛下,准备举兵北伐,但求一个契机。比如,要是各家联合起来除掉王笑,天下还是和以前一样,潘家就不再只是一个商贾……

世伯还在怕什么?锦衣卫?锦衣卫、京营,都被各家族收买了,他已经众叛亲离了……

世伯大可信我,他触动的绝不是一家两家的利益,这是比建虏还凶恶的人,天下苦其久矣。没听说吗?京城已经乱套了……

现在各门各户皆有反意,我近来多方联络,大家同仇敌忾,约在三月初一共同举事,各出家丁包围大台乡诛杀王笑。世伯只要带着家丁矿工们前去助威,到时人心所向,可诛此妖孽……

还犹豫什么?他要动的是你们的根,要把你们连根拨起,你们无路可退了。委屈求全亦死,举大计亦死,何不放手一搏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