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钰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姚玮林对承钰道,承钰自是道好。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天资聪明,懂事可爱,自小便是家里祖母的希望,父母的骄傲。直到十岁那年有一天,他喜欢班里的一个小姑娘给她写了一封信,被同学闹了出来,小男孩害怕大人责备就说是恶作剧,他妈妈却依然坚决地把他转了学…”
姚玮林说话的声音并不快,语调也有些低沉。在这不到十分钟的故事里,承钰却只觉得有什么如外面夹杂着又湿又冷的寒意往她心里钻,然后,再化作热热的液体,从眼里流了出来。
当姚玮林拿纸巾帮她拭着脸颊上的泪时,承钰才发觉,自己是哭了。
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这么些年来陈老师肖老师爱女心切,他们把八岁那年女儿受到惊吓流的泪封锁了起来,只当成这是承钰把一生的泪先给流尽了,对女儿百般呵护,千般疼宠,唯愿她这一生顺遂无忧,不要再流一滴泪才好。
而此刻,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十八年前让她哭的那个小男孩,又好像站在了她面前,随着他姐姐讲的故事,又让她哭了。
是当他姐姐说道,
“…转学后几个月他妈妈都没怎么去看过他,直到母亲节那天她心血来潮去了一趟,却见乖巧懂事的儿子玩得一身泥巴,妈妈大发脾气跟外婆吵了一架说把他带成了只会玩的野孩子,还把他做的母亲节礼物给扔了。
他吓到了就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山,跑的远摔了脚又迷了路,被大雨淋了一天,找到的时候就发着烧。高烧一直退不下去,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昏睡着突然就坐了起来要往外跑,哭着喊着陈承钰,说他要去见你,说要跟你道歉。好不容易不闹了,他又念起了他给你写的那封信,一遍又一遍。
幸运的是,也许这个世间真的有奇迹,他就这么突然闹了之后,人平静下来又昏睡了过去。慢慢地,烧竟然退了,连医生都说上天眷顾。可是,等到他慢慢稳定下来没有了危险之后,他好像又完全不记得这事了,包括他为什么会生病这样的事,他都忘记了一样。
我们也问过医生,说是可能受到刺激再加上高烧过后的大脑选择性记忆屏蔽,身体没什么异常顺其自然就好…”
承钰的泪如无声的雨滴,静静划过脸颊。
也是当他姐姐继续说着,
“…身体好后他又跟着外婆回到了村里,因为他不想回来,他妈妈因为愧疚只想要弥补他,就很长一段时间也回村里去守着他。然后再依祖母的意思,他一个月回来一次,学习家里的产业。
那天的大雨过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有时候他回来我发现他会看着远处的山发呆。
我就问他是不是村里太好玩了舍不得回来连姐姐都忘了,他就会点头认真地说姐姐我没忘的,外婆说了我姓姚,我要先做姚玮棕的事才能再回村里做阿棕的事。没事的姐姐我每个月都会过来看你的,你也可以来村里看我啊。
然后他又会再开心地跟我说,他在村里是怎么跟着外婆上山抓鸟采果子,下河捉鱼儿捞虾,地里跟小伙伴们玩泥巴…”
承钰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但她的眼泪就那么汩汩地安静地流着。
玮林姐说的这些话她一点都不陌生啊,前一阵子他亲口跟她说过,他转学之后过的很好很开心,是满山跑河里蹲的山大王。
他确实是当了山大王,但他也委实是个大骗子?大傻子?她已经分不清了。
“姚玮棕…”良久,她擦掉脸上的眼泪,“玮林姐,姚玮棕他会受姚家家训的处置吗?”
相较于其他,在刚才这么多的信息里,那一句“外婆说了我姓姚”,这是她现在能快速抓住到确认的。因为这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姚玮林摇头,“不会。时代不同了,家训也只是道德上的约束。而且,”姚玮林轻叹,“金誉的事,是阿棕的初衷,但也是,最期待他也是他最敬重的,祖母的期望。”
当承钰再听到姚玮林提及他们那个祖母跟祖父的带着点传奇色彩的婚姻时,她就有点自嘲,寒冷的冬天,吃饱喝足的午后,可真是听人讲故事的好时机啊。
是不是吃饱了之后,再讲一些不好的,就可以降低一些难受度了。
“那这样,姚玮棕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承钰轻声道。
姚玮林轻拍承钰的手,
“小钰儿,所以我才跟你说,你要是问他人怎么样的话,我也是说不准的,我只能说,我不知道,阿棕他是什么心情。
他这一路走来,应该是习惯了吧。习惯成为用疏离,清冷保护自己的姚总。我私心觉得他这样很好,他接起姚家的担子,如果再把人与人的关系看得太重,也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