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了手。
紧接着,像是深深呼了一口气,他看到她纤细脆弱的手指颤抖着,拿起了那个笔记本,连带着铅笔,一同丢在了一旁。
他心一沉。
那张惨白但美丽的脸抬了起来,直面向他,毫无血色,目光呆滞冷漠。
成辛以看到她的唇瓣,一点一点,无声无息慢慢开合。
但与此同时,他却已经开始希望自己彻底失去读懂她唇语的能力,并且心甘情愿用一切代价来做交换。
每一个字都如浸入了深海,似一场黑白默片,但他的耳畔只剩地裂山崩。
她说——
“但——是——”
“我——不——喜——欢——你——了。”
“成——辛——以。”
“我——不——要——你——了。”
——
——
应该愤怒的,应该发火的。她就这样把最不公平的痛苦赫然丢给他,寂静无声地留给他全天下最残忍的唇语,丝毫不肯留一丝余地,剥夺他所有选择的机会。
可他一动没动,眼睁睁看着她的唇和眼角细微颤抖,看着她垂低头,只留下那张医嘱,手指转动轮椅。
鹅卵石地面与椅轮之间发出窸窣咯吱声,她沉默擦肩,离开他的视线,每一个动作,都在努力地离他越来越远。
单薄纸张被风吹响。
成辛以站了起来,没有转身,只高高扬起头,感受到皮肉和颈部神经恶劣绷紧,共同齐力反抗着那张医嘱,但却又仿佛那种绷紧和逆反才是必须的,仿佛随之而来的剧痛才是此刻支撑他存活的唯一力量。
他听到自己声线干涸,又轻又哑,毫无气势,只剩强行拼凑、勉强成形的自尊。
“方清月。”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后悔的机会。”
轮椅转动的咯吱声停下来。
阳光穿过露台顶的光秃藤枝斜照下来,迎着光线看向天上,能看到一缕细细的、如烟丝一般的无力稀云。他耳边骤然安静下来。
但他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声,只有他自己的。
没有太久,他确定她没有停顿太久,没有犹豫太久。是啊,她那么倔,那么冷漠,那么骄傲,永远都是这样。那是她已经说出口的话,又怎么可能犹豫太久。不要他,是她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最终决定。
咯吱声再次响起。
慢慢拉远,慢慢拉远……最后,终于消失了。
她走了。
成辛以死死盯着那一缕云,一动没动,直到它终于被寒冬凛风吹得四散零落,狼狈失踪,凶猛紫外线再一次直直射进眼底。
都是因为它们。头晕目眩是因为它们,流眼泪是因为它们,撕心裂肺也都是因为它们。紫外线,风,紫外线,风。都是因为它们。去他妈的爱情。他想。去他妈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