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县路派出所里的警员现在多少都有些火气憋在心里头。三间审讯室里关着三个人,他们进不去,也动不了手。有些个血气方刚的,此时正咬牙切齿地苦苦捱着,可盼望刘巡长给个命令让兄弟们好好招呼招呼那几个歹人。
上回眼睁睁上当受骗被下了药,整个警局除了外出巡逻的没一个能动弹,就那么让犯人劫了囚跑了。这抹不开面儿的事传得格外快,别个辖区的没少给他们冷讥热嘲的,搞得警局上下所有人不是咽痛牙痛就是舌上起芒,连门口喂的狗都肠燥拉不出屎来。中医上说要谨防木火刑金,建议清肝泻火,可他们也得有地儿泻去啊。
今个算是老天开眼,终于给他们机会逮着这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的,可抓捕过程中又伤了好几个弟兄,被刀伤得重的拉去病院急救,险些手臂不保,就连身手过硬的刘巡长小臂也挂了彩。这新仇旧恨搅和在一块儿,怎么能让他们心里安生?
但上头的命令就是死命令,刘巡长说不准动人,那就是指甲捅破了手掌心儿也要忍着。
刘省三扎好伤口,往审讯室走来,身后还跟着晁荃如和张八两,两个在抓捕中出了大力的。见手底下的人都杵在审讯室外头走廊上,个个腰杆绷紧,虎视眈眈,瞪得眼眶子发红,十几号人没一个出声,安静得像伺机而动能随时冲进去把人撕碎似的,气压低得吓人。反倒衬得其中一间审讯室里鬼哭狼嚎的声音惊天动地。
他金刚怒目一睁,以为是哪个憋不住进去动私刑了,赶紧快步凑到门上小窗往里看。却见里头根本没进人,就犯人自己在那撒泼打滚,像是要了命似的叫得撕心裂肺,演独角戏。他心底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身扫视着众人,沉着声音呵斥道:“都挤这儿干嘛啊?学耗子扎窝呢?除了轮班的,该滚哪儿滚哪儿去!裤裆里撒盐闲得蛋疼就去医院给受伤的兄弟端茶递水儿,滚!”
众人眨巴眨巴眼,不敢吱声,火消不下去也不敢发出来,没人敢找刘省三的不痛快,便三三两两不情不愿地散了。
刘省三瞪着他们走远了,不围着了,才招来个站岗的,拇指点点脑后屋门,细问:“这里头是唱哪儿出啊?”
手下人敬礼回说:“没人动他,但从进去就吆喝了老半天了,说自己脑袋受伤了要求去看医生。”
人是张八两抓的,脑袋是晁荃如砸的,他自然要问当事人。“下死手了?”
晁荃如却当个没事儿人,透过小窗往里瞄了一眼,听着那叫唤声,回说:“声音洪亮,思绪敏捷,逻辑清晰。脑袋受伤的人可做不到这些,演戏呢。”
刘省三听闻,朝审讯室啐了一口。“花活儿可真他娘的多。”
“这才刚刚开始,”晁荃如不紧不慢地说,“一会儿会更多。”
“那先审别的?”
“不,就从他下手。”晁荃如嗤笑,“越叫的狗胆子越小,从他开始最合适不过。”
“刘巡长要是信得过,我有一招,保证不出半天时间,他就什么都招了。”
“你最好是能保证。”刘省三斜楞着眼儿梭巡他,心里头还惦记着他上回审那女骗子时听信晁荃如的话结果被兜底的事儿。
晁荃如赧然,也承认自己的失误:“那日是我轻敌了,这次定然不会失手。倘若我这招行不通,刘巡长再试寻常办法也不碍事。”
刘省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应是在权衡其中利弊。最终他吐出口气,手指点着晁荃如鼻子警告说:“再出岔子你以后就别进潍县街派出所的大门了。”
晁荃如自信一笑,乖乖回答:“那是自然。”
“说吧。”
这里明明没有外人,晁荃如却偏偏要附耳消声,搞得一旁的张八两心里很是好奇,竖着耳朵凑近想打听。可他还没听清一个字,刘省三就眉头蹙起,朝晁荃如怼了回来:“坐里头什么也不做?那审个什么劲?”
“并非什么也不做。”晁荃如安抚着解释说,“您只需带着一厚沓卷宗进去看即可,是不是关于拆白案子的都无所谓,隔三差五叹口气摇摇头,时不时再瞪他一眼,其余皆不要理会。”
“你在这儿给我演默剧呢?不审怎么让他招供?”
晁荃如并不急,笑说:“这就是此计玄妙之处。过上一段时间,他自己便会坦白。”
刘省三看他的眼神非但没有信任,反而像是在看个傻子。他当警察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可以这么审讯的。他虽然知道这晁荃如经常有些稀奇古怪的鬼点子,可今日却没料到会如此离谱。指望犯人自己招供?那人如果愿意招供此刻又岂会在里头撒泼打滚耍滑做戏?
可晁荃如这认真的模样也不像是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