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八两是吃不得激将法的,必然要犟嘴回来。“谁怕了?开玩笑,爷爷我一个就能收拾了他们三个。”而后小声嘟嘟囔囔,“我这不是希望人手越多效率越高嘛。”
“再往北就超出早雾派出所的辖区了,铁路那边借调人手既繁琐又耗时间,不如我们两个更快。”他又看了看怀表,说,“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入冬日落变得越来越早,而日落后的铁道与白天有天壤之别。笔直伸向远方,象征带给人们以希望和新生的铁轨,在四周暗淡无光时变成了冰冷的鬼影,不知是从哪个地方长出来的,自幽暗最深之处直直滑到你的脚下,好似随时能把你拖走。
张八两踩在石子儿上湿滑,走两步歪一步。今日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雨,雨停后也不见头顶阴霾散去,月亮拼了命也无法从云中挤出点亮来,更寻不得什么星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晁荃如从站台借个电筒,告诉他人要站在电筒后面,这样对方看不清他们身影,会将他们当做是铁道巡视员。
晁荃如还让他多多注意泥泞中踏过的脚印。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要不是电筒的光特意往上面照,张八两连泥泞在哪儿都瞧不着。
他怀里有个火折子,晁荃如也不叫点,说容易照到脸,打草惊蛇。
张八两依着晁荃如的指示,跟在后头举步维艰。晁荃如又转过身来跟他说要分开行动,连两侧草丛也不能放过,这样才搜查得仔细。
张八两心里是抗拒的。虽说眼下还没出胶澳商埠的地界,不像灾荒肆虐之地那般严重,但也难免会在草丛里见到尸体。都是饥荒害的,老天爷头一年闹洪水,后一年就不给下雨,靠地吃饭的都活不成了,偏偏人还不消停,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仗,活着的老百姓就逃,逃不了就是个死。铁路两边荒地经常见着无力掩埋的尸体,有时甚至是整整齐齐一家人,身上别说布条,连个破席子都没有,就赤条条横在草里任由野狗撕咬。现在如此,等天彻底冷下来就更多了,毕竟寒冬腊月总是难捱。
张八两虽然没坐在火车上沿途看过,但光听声响就知道,这地方不比乱坟岗子安静多少。
他倒不是怕见死人。他这辈子见得可不少,做的就是捞阴门的生意,自打跟着晁荃如查案子之后见得就更多了,什么样的都有。他就是看不进眼,瞧着就心头堵得慌,觉得老天不留人。
所以晁荃如现在让他往草里走,他心里一万个不情愿。
许是脸上藏不住事儿,让晁荃如发现了,他把手里电筒塞过来,改口说:“你继续往前走,别放过脚印,我去两边看。”
张八两顿时赧然,觉得自己一大男人还让人给照顾了,可晁荃如也不是会借此施加嘲笑的人,便承了他的情,叮嘱他小心,而后继续用电筒的光捅着黑暗往前走。
晁荃如摸着草边走边往里瞧。这片荒地还不至于茂盛到能猫上两三个人都发觉不了的程度,看隐隐透出绿光的野猫野狗眼睛就知道了,草密的时候你是瞧不见的。
离开电筒范围后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他个子又高,往远处眺望费不得多少功夫。
两人保持着一个差不多的距离以差不多的速度同时往前走,张八两偶尔停下来看看脚下泥坑,他则仔细分辨草里响动是人还是牲畜,花得时间差不多,因此两人也算是一直齐头并进着。
不知走出去多远,距离下一个沧口站约莫是不远了,隐约能从电筒微光中看到远处铁轨上是停了些车厢的。张八两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甚至不便高声呼唤他,只用电筒的光往他所站之处稍前一些的草丛里摇晃。晁荃如立马领会意思,对方是在提醒他那边有脚印指向这个方向。
晁荃如放轻脚步往那边靠,正想去一探究竟。
忽然之间沿着铁轨方向传来急促的跑步声,也不知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在寂静的轨道旁噼里啪啦地乱跑,极响亮。张八两手中灯光赶紧探过去,余光扫到了一个瘦弱跑远的身影。
是王巧婵!
“站住!”张八两大叫一声追了上去。
晁荃如刚拔开长腿往那赶,方才张八两指着的草丛里就猛地也蹦出个人来!晁荃如急刹住脚步调转方向朝那边扑,但对方身手敏捷,躲了过去,奔直往前跑,和王巧婵是一个方向却隔了很远的距离。
晁荃如站稳身子紧追其后,从那魁梧的背影一眼就能分辨,他追的人正是黄平州。
心道这回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厮再逃脱了!
晁荃如咬着牙往前赶,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黄平州忽然故意慢了下来,最后索性完全站住了脚,转身等着晁荃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