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黎罗攥紧的拳头，明白她在紧张，要是稍一让她崩溃，她可能会自不量力地用尚未成熟的力量、基础的咒语，在这狭窄且悬空的马车上和他打起来。

“但你一定得知道，你该更恨朽魔，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被逼到为了拯救蛛巢灾难，辟得蹊径给他造那么多魔女取悦他阴晴不定、暴力虐杀的性格。

我是当时国家唯一的希望，也把希望寄托了一部分在你的身上。”

“你别说了。”黎罗握拳的指节发白，忍着发红的眼眶不能再蓄泪让她现出软弱的模样，她咬着牙：“我自有判断。”

齐信宴点着头，换了个更轻松的姿势坐，像一个高傲的名利双收的企业家在接受采访，回忆他成功的一生：

“你想知道怎么挽救失败的创灵术，就得知道怎样才能让创灵术成功。我得说，研究这条咒语实在是令人痛苦。

也只有我成功过多次，最成功的作品就在我面前坐着呢。”

黎罗嘴角一斜，眼神已经表示她真的听不下去这些废话了。

“但就因为有你的存在，才显得后来造出的成功案例没有那么成功了。”齐信宴张开手撑在他的脸侧：

“你知道我每造一轮魔女有多累吗…先用禁术让六十一个魔女都怀上我的孩子，生下的不少是死胎、畸形儿。

只有三十三个小魔女可以用，她们也平平无奇，只有在炼炉中，才能窥见美丽。”

黎罗的表情开始扭曲了，这就是当事人再次阐述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居然是如此回味的神情。

“可这份美丽还不够完美，是一碰即碎的，是啊，你们都还小，又是爱哭的女孩子，还是需要妈妈哺育的模样。

幸免于难产死的魔女们也在炼炉外嚎啕大哭着，撕心裂肺的声音几乎能把宫殿震塌。

我只记得有一个魔女…对，我记得是把她从深山里带出来的，我叫她【爻生】，爻生魔女。

她跳进了滚烫冒烟的炼炉，蜷缩在里面抱住了她的孩子。

所以那次是熔炼了三十三位小魔女，一位母亲，才得到了你，最成功的你。”

黎罗忽觉浑身因风吹而渐凉的身躯正从心口重新涌来奔腾的烫灼血液，剧烈的流速让两耳只听到一阵呼啸耳鸣。

“你…做了什么？”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

“不是我做的，是她自主选择的，我没说明白吗？”齐信宴像在平静地向他人介绍他的屠宰事业，“你体内有爻生女儿三十三分之一的生命，她选择跳下去陪你一起融合了，当我把你抱出来时，你就是世上第一个拥有魔角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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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就是创灵术成功的关键。”

“我没在跟你谈成不成功，我在问你她们的命！”

“为什么要问，事已成定局。”齐信宴看着黎罗赤红的眼睛，坐直了身子，“我很对不起你们所有魔女。

我阐述这个事实是想告诉你，你的朋友由三份残烬融合，成长速度很快，寿命很短，一定是材料用得太少了，以及没有特定的献祭者，必定失败，你的朋友能存在就已经是最好的意外了。”

黎罗的神情一瞬呆滞，她忽然明白了她巨大的失误，以及这个失误会带来的绝望场面。

“当然，还有补救的机会，残烬材料太少可以后续补充嘛，可以一次就补个够，就能延长她的生命了。”齐信宴决定给女儿带来希望：

“把圣兰尼魔女故土的全部残烬献祭她。”

黎罗不会觉得这是希望，甚至两眼无神地呆坐在那，笑了。

齐信宴接着说：“你知道魔女故土里有种深远的诅咒在庇护魔女抗拒外来的鬼怪，那就是依然留存积攒的残烬的力量，这些材料一定很有用。

只不过你把材料都用在你朋友身上之后，圣兰尼的庇护就失效了也净化了，会成为一处平凡的现世之地，但你朋友，会成为行走的诅咒。”

“不…不…”黎罗终于从她的思索里回神，抓住了面前的桌子，倾身发问，却嘴唇颤抖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你是说，必须要母亲…”

“对，相信我，我花了四十年倾尽一切研究创灵术，未达条件的创灵术都是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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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罗紧赶慢赶，冲回玻璃娃屋的时候，坐在大厅座位上还在进行咒语晚自习的魔女们齐刷刷地回头看着雾魔大人大口气喘到涨红的脸。

“怎么了？”半野发问的时候周围还有些吵闹：“嗯哼安静！不然再抄十遍今天学过的咒语。”

“六翼在哪？”黎罗用喘不匀的声音说话，咽了咽干涸的嗓子。

“他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棠霓不以为意地捧着手里厚重的咒语书。

从外面进来的严银礼不明白黎罗发生了什么：“你安全回来啦？见过齐信宴了吗，他招了吗？”

黎罗摆摆手，一切都待会再聊，她急切地想要上楼，却又想到不能那么慌张，就跑到讲台边翻到一本咒语书，借这个由头冲上楼直奔六翼的房间。

“呼…呼…”黎罗站在楼梯下的隔间前，还在平复呼吸，忽然犹豫到底要不要敲门。

这时门就开了，六翼从黑暗里探出他那张静谧优雅的脸，眨着人畜无害的小鹿眼：“你找我？工作忙完了吗？”

黎罗舔了舔嘴唇，垂下头装模作样地翻起手里的咒语书：“半野老师和棠霓老师都没看到你下楼上课，你、你知道我们集会需要大幅提升咒语能力吧，你也不能例外。”

六翼脸上一闪而过无语和反感，然后柔柔弱弱地说道：“我今天头有点痛，可能是伤还没全好，明天再学。”

“那…”黎罗走近一步，看了看六翼的房间，没有蛛丝，没有虫子，没有奇怪的气味，一切和之前离开这时一模一样，她很快收起目光，把手里的咒语放到了他的手里：

“那我专门给你一个人补习。”黎罗微笑着指着书页的一个大章，“你预习一下这里，认真一点，待会我拿吃的上来给你答疑。”

六翼平淡的神情化为惊喜：“啊、嗯、嗯嗯，好，我会好好看的，希望你不要嫌我学得慢…”

黎罗点点头：“乖乖等我。”

关上房间门，黎罗又屡次回头，带着纠结和满脑子可怕的预想，攥紧的手都快把掌心刺出血来。

她走下楼，刚刚下课的集会一片祥和的喧闹，结束各自所有工作的魔女们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几人又再次坐在了开早会时坐的位置。

大家更关心黎罗这趟出行：“你没事吧，齐狗贼对你做什么了吗？”

“没事。但是…”黎罗脸上就写着“出了大事”。

半野坐到黎罗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拍拍：“那我也没事，没关系。”

黎罗望着半野漂亮的眼睛，好想能多看久一点，只是想看个十年二十年都做不到…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眼来，她必须要说出这个办法，让魔女一起拿主意。但她隐瞒了创灵术成功的条件。

“献祭圣兰尼？”“是净化魔女故土，但把诅咒也移到自己身上。”“不会发疯吗，把四千年的仇怨都放进自己躯体里？”“妈的，齐信宴的鬼话就不能信！”

姐妹们很快就讨论出结果，半野也以轻松释然的姿态说：“是的，魔女故土是片聚集苦痛的地方，但圣兰尼存在至今都是安定和谐的，持续守护着魔女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