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妄之灾

写给文明 北冥又雪 9141 字 2个月前

“庇佑万民。”

“以我司罪。”

王徒攥紧了十字架,手中之物幻化成了一柄长剑。

“勠力同心。”

“来战吧!”王徒向前一踏,身形暴冲,一剑挥下。

钟源翻转雷剑砍开攻击,连忙后撤,王徒穷追不舍,“你变慢了!”

几条金链在钟源身旁洞出,钟源银白色的双瞳往周围一扫,雷电精确地挡下每一次进攻。

小主,

钟源一个后撤步停下,迅速前攻、抢回节奏。

一个交手,刀剑相碰,形影错落。

仅是稍许的喘息时间,从王徒身边三条金链径直攻来。

面对王徒的狙击,钟源翻手聚雷,一掌轰出,“崩雷。”

王徒被反击打退,单手撑地,数十条金链从地面刺出,将钟源团团包围。

钟源一式惊雷,身形遁入雷光,破开金链,向王徒攻去。

无数的金链拦在两人之间,又被溅起的雷电扫开。

钟源掌心雷光涌现,“雷吼!”

王徒招手,金链汇聚成盾,想要将这招雷吼防下。

金锁被这如雷狮般的攻击击溃,又迅速聚合。

两人一拍即散。

王徒借势重塑金锁,金链缠绕,形成了一柄长槊,王徒奋劲掷出。

金槊划破夜空,钟源身上雷脉铺开,雷光四溢,强行拦下了这巨槊的冲击。

王徒一手掐诀,“崩!”

一令敕出,金槊寸寸崩断,如同巨炮般将势能向钟源轰出。

钟源还不撒手,雷霆在经脉中肆虐、炸裂,要将这具凡躯的潜能逼临极致。

雷光炸裂,钟源依旧屹立于战场,雷剑再在手中具现,斩开漫天盖地袭来的金链,身形向王徒激射而去。

王徒一脚重踏,巨大的法阵平铺战场,王徒咬破舌尖,一道精血溅入阵内。

“天锁大道,地锁众生,芸芸百态,魑魅魍魉,以我魂祭,血染大地!”

还不待钟源阻止,阵法已成。

“三十三重天覆诛神锁!”

天上的法阵一层叠加一层,直至三十三重远天之上。

金锁如同裁决的利剑从天空中刺下,囚笼中的羔羊无路可逃。

钟源望着天上浩浩荡荡的阵势自言自语:“界域级道法,好大的架势……可惜凭你的能耐,根本做不到完全展开,否则也用不上阵法来防止我逃脱。”

钟源眼中战意沸腾,瞳色回到了最初的蓝色,“好久没遇上这么个对手了。”

冰块至四方升起、汇聚,像支起天穹的擎天之柱,漫天的锁链与冰碰撞,逸散出金与水的碎屑。

那是冰,纯粹的、极净的——「无瑕之冰」。

三两条巨大的锁链冲出战场刺穿高楼,钟源与王徒的身影在支离破碎的城市里厮杀。

金链不厌其烦地袭来,雷剑越舞越快。

王徒挥舞手中的长剑,身上那些常年征战留下的伤口撕裂,此时的他像一只狰狞的野兽,但心中流淌的血却无比炙热,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无法被战胜的力量。

——信念!

这一战,无关正义。

这一战,无关立场。

这是纯粹的生死厮杀,亦是堵上信念的战斗。

扑哧!

长剑最终刺穿了钟源心窍,可……但,毫无意义。

钟源没有心。

“这也……忒犯规了。”王徒筋疲力尽地倒下,钟源手中的雷剑化作长枪,俯视着半跪的王徒。

王徒目视着枪锋没入自己的心脏,眼中渐渐失去了色彩。

天上的冰幕碎裂,伴随着残缺的锁链坠落,亦如昨日的挽歌。

无心的造物为他这个无归的英雄献上最后的缅怀。

钟源在奄奄一息的王徒身上摸索翻出一包香烟,陈旧的包装内已经所剩无几了。

王徒抽过很多烟,也劝过很多人,并非是因为烟瘾,只是觉得烟和语重心长更配。

现在,烟给别人拿去了。

钟源最终没从王徒身上找到火机,也许是掉了,也许是突然有什么事让他决定不抽了,所以扔了。

钟源取出一根,往空中一划,空气如同火柴盒般将烟点燃。

深吸一口,吐出袅袅升起的烟圈。

“我说你们,干嘛这么拼命呢,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

挺实诚一人的你,怎么也这么死脑筋。”

钟源再吸一口,接着说,“……你赢了,但命没了,值当吗?”

钟源不在意王徒是否想回答,踹了一脚将他翻了个身,没有丝毫尊敬之意。

“喂,看在这盒烟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带句话,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

王徒似乎想说什么,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钟源一挥手,一道白光将王徒笼罩,吊住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说吧。”

王徒一字一顿地说:

“让我手下那帮弟兄给我的妻女带句话,就说,他们的小徒求仙去了,让她们,不用等了。”

“好。”钟源沉沉应答。

白光消散,王徒渐渐闭上了眼,往昔凡尘,缓缓浮现。

十二岁的她,青春洋溢、天真无邪,也许……自己就是为了那抹善意的笑容,才决定伴她一生的吧。

紫竹市。

风华正茂的女人怀中抱着快满月的女儿,彼此灿烂的笑容相互照映,孩子张舞着如陶瓷般精致的小手,充满着生的希望。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当年那个和你约定与子携手的小徒,怕是……回不来了。

突然间,少妇若有所感地回头,窗边飞花飘散,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眼泪却不可抑止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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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由来地咬牙。

你若求一辈子的仙,我就守你一辈子。

——小时栽树不知荫,今树高来坟亦高。

·

长夜不知几时,十九位天神高阶到达风汐市上空。

钟源摁熄了烟头,不知不觉就把烟抽完了。

“一、二、三、四……

哇喔!十九个,可真给我面子。没办法啦,伤筋动骨也得把策划打服。

……可别让我知道了是谁在阴我。”钟源阴着脸自言自语。

钟源正了正颈椎,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喀嗒声。

“限制解除。”钟源睁开了双眼,瞳孔扩展,变成南十字星状的双瞳。

狂雷充斥进经脉,每一份灵力都在炸裂。

“雷脉满开,超载。”

·

所有亲历者都对那场战斗三缄其口,与其说是避讳,不如说是……惧怕,或者无法置信。

那已经不能算作战斗了,只是单方面地碾压。

·

“那真的还是人类吗!”

他们说。

·

灵力击散物质,将他的身躯都同化成狂雷,他跨越了肉身的极限。

“无论怎么攻击都无法杀死他,而我们甚至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下。”

亲历者回忆着,却仍感心悸。

·

非人非天,叱咤天地,他在狞笑,响彻云霄。

·

“有那么一刻,我认为我不是在和「人」战斗,而是在面对「天灾」。”

·

狂雷撕扯着意识,神志涤荡所有的畅快。

颤抖着,全世间都在因他战栗,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每一粒分子每一颗尘埃都在震颤!

·

“他靠近我了,将我撕碎。”

来自死去的人最后的自语。

“我因此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人的脸,不然为什么他的神情在渴望战斗、渴望鲜血……”

“…………”

“为什么?”

·

十九位司罪浴血而战,他们近乎忘记了为何会站在这。

仿佛有什么正扭曲着他们的思维,在对面那个非人的怪物身上。

战斗,永无止境的战斗!

他们心里只剩这么个念头,狂热的,执念般的。

·

某刻,风汐市的战局正如飞鸽般传递出去。

学堂里,一位憔悴的教书先生接过了递来的文件,“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来知会我?”

传信之人回答:“盟主独自决断,属下也才刚刚知晓,也是因为总部遭受了袭击,盟主又不知所踪,才会交由您来定夺,大人……”

“最后还不是要我来收拾,”夫子不安地拆开文件,眉头逐渐皱起,转为愤怒,“到了这关头才递过来,叶明那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周简扯着嘴角谩骂,“乱来也得有个度吧。”

传信之人候在一旁,现在的局势,恐怕只有眼前这位书生能够挽回了。

周简接过指挥终端,数据连接。

风汐市第一线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BW-163号武装装填,权限限制解除。”

“我允许你们进行火力轰炸。”

苍白的指令传达,执行简单迅速。

“全地域坐标扫描,目标锁定。”

一道道程序式的报告,神盟的干员们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冷却阀解除,弹药装填。”

一颗颗弹药扣入,机械的运转产生热量,将夜暮水汽蒸腾。

“魔导炮充能完毕,发射进入倒计时,三……二……一……”

一千六百个阵地,每一位干员都开始忙碌地进行工作。一时间,一台名为神盟的巨大机器运转了起来,所有人都被这位名叫周简的文弱书生所凝聚。

“Fire。”

最后的进程报告传出。

一枚枚导弹飞起,划破冷寂的夜空,将长夜点亮,向中心汇集,亦如流星雨般落下。

抛开一众司罪,钟源顶着漫天的轰炸,无处可逃,因有无形的枷锁将他禁锢。

BW-163号武装

代号:「禁灵」。

局外的人们大都不了解那场战斗的始末,只知道最后它是如何结束的。

钟源浮在城中心的上空,周遭的灵力已经干涸,但却有海量的灵力,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

灼热的火焰翻腾,火球在钟源手中汇聚、升起。

越飞越高,愈燃愈旺,最终盖过了天空。

无穷无尽的灵力被压缩,又因燃烧天穹的火被点燃、剧变,碾碎了「禁灵」制造的灵力空洞。

钟源轻吟,颂念出此招之名:

“落日曜。”

仿佛日月刹那失色。

仿佛极昼缩为一刻。

是自然的造物无法比拟。

它落下。

它爆发。

它席卷全城。

这是界域级道法,全展开的「术」、完美无缺的「式」。

那滔天的火海,为长夜,划下来句号。

·

废墟某处,少年身侧金光围绕,仿佛周围的时间静止了一般。

在刚才的爆炸下,本就脆弱的奇迹濒临破碎,少年的生命开始随着时间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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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死了。”

洛云图闻言睁眼,潜意识中早已明白自己的处境。

那是一位相当轻佻的人,像是刚从地狱出来准备游戏人间的魔鬼。

“我知道。”

他们的视线没有对上过,盖因他们都无意对谈,只是恰逢其会。

钟源坐在废墟上,撑着下巴,俯视着洛云图,“少年,你说为什么有些人就必须要死呢。”

“不知道,也许这就是命吧。”

“可我不信命啊,你也不会信,对吧。”

洛云图保持了沉默,钟源当他是默认了。

钟源问:“那为什么有人必须要你死。”

洛云图说:“因为有人自以为高于一切,便要叫天地当做棋局,将凡人当做棋子。”

洛云图接着说:“他们排算好了他人的一生,把人的感情当做筹码。”

钟源听得出他在说自己,来了兴趣,轻笑着接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要动一步棋,这步棋必须杀我,无关对错,无关善恶,落子生根,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百目棋盘中的一手罢了。”

钟源伸了个懒腰,也冯管听没听懂,“哈~你倒是看得透彻……可你真的甘心吗?”

洛云图沉吟了许久,缓缓道:“不甘心。”

洛云图咬着牙,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甘心到想死。”

钟源有些错愕,摇首叹气。

钟源站起身来,扫去身上的尘土,“世间的道理,无非权与力,而至高之地,却只为一人敞开。”

钟源从废墟上跳下,吊儿郎当地向洛云图走来。

“知道吗,有人说「真理」创造了我们的文明,最初是让人们反抗「真理」的。

于是人们追逐着权与力,带来旷日持久的战争。

前文明毁灭了,留下的只剩废墟。”

钟源扬手扫过四周,示意这座毁灭的城市。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入道、御灵、道法、天刑、渡尘,神阶之下皆为凡阶,神阶之上是天阶,再往上是创世,不论最后那虚无缥缈的真神。

你看,修行之路一眼就望到了尽头。

在元初,混沌天道遮蔽了天,祂就是道,祂就是法,祂将这方天地的法则篡改,再无人可以到达创世,这便是权与力,无数人所渴求的「真理」的权柄。”

“所以这就是那忘仙十二的目的?”明明快死的人了,洛云图却若有所思,没有一点急切,他反问,“你……不是元初的人吧。”

钟源笑而不答。

“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为你续一年的命,一年之后你替我斩了那天道,如果你成功了,嗯……也……没有意义,或者这么说,只要你斩了天道,你就能找到它的意义。”

“少年,”钟源凑到洛云图眼前,他们的视线第一次对上,那是两双清澈的眼眸,“你想活吗?”

生命在不断流逝,无法阻止。

意识渐渐沉沦,被苦痛淹没。

少年用最后的气力,说——

“想。”

洛云图最后的记忆,是那耳畔的呢喃。

“那么,契约成立。

我将为你点亮这璀璨的诗篇!我将见证你在群星下的绝唱!

逆转吧,因果!在此显现奇迹。”

·

三月五。

春雷初涌。

惊起虫豸满天,风雨欲来。

是所谓「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