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湿乌黑的潮云在苍穹下翻滚,冰寒磅礴的雨从头顶压至脚底,冷意浸透全身,梅姐哆嗦地跺着脚,手掌不停摩擦,时不时放到嘴前哈几口热气。
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大小姐应是要晚点出来了,毕竟外头雨势过大,连她都冷得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那朵温室里的娇白花。
梅姐窝在靠里的小石墩避雨,思绪渐渐飘远,自从苏潋月六七岁起,夫人就很少再去后院,偶尔见面都是让梅姐带着苏潋月到祠堂寻她。
而最近这几年,夫人几乎都没踏足过后院,只叫人扩土种药,堆砌高墙,从每半年一次的选人鼎到间隔三月乃至一月一次,外人听得一两点风声就传苏家小姐受尽宠爱艳福不浅,可在府内做事已有年头的人看来,苏潋月像只被囚养的鸟雀,脚上始终缠着根切不断的绳索。
不过,梅姐隐隐皱起眉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夫人不踏足后院,如惧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更像是里面住着一只食人的恶鬼,走进后院就仿佛进入了恶鬼的领地。至于祠堂,夫人常年在那处礼佛,兴得祖上庇佑,不致邪祟缠身。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梅姐有这种感受,光是靠近苏潋月,或是不经意对上她的眼睛,梅姐的脊椎几乎被无形之力压断,且近两年愈发明显起来,若不是伺候苏潋月是她的活儿,她连后院的路都不愿意走。
好在,苏潋月到了适婚年纪,在挑选出最合适的人鼎并孕育血脉之后,梅姐就该下岗了。
说来奇怪,苏潋月体内的生蛊从未出现过躁动迹象,明明近两年该是最活跃的时候——生蛊在宿主的身体发育成熟后需要繁衍,也就是寻找人鼎种下“子蛊”。
没有在生蛊活跃期与人鼎建立关系的焚塔塘族人,会褪去一身理智皮囊,在难捱的发情里沦为淫欲的载体。
梅姐见过不少平日里端庄贤淑的姑娘在情欲深渊里变成被欲望支配的雌兽。
她想象不出苏潋月情动时的样貌,如果有那种可能,梅姐想,她的眼珠子会被剜出来。
梅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她还盼着以后离开苏府的日子能好过点。
一道响雷劈天,白色银蛇游过黑云坠入深海,节节攀升的银白蟒蛇骨骼将不知何时出现在视线尽头的人影劈得明昧不清,阴冷的骷髅骨架撑起那具苍白美丽的皮囊。
脚底心升起的寒凉顺着小腿向上蔓延,毛骨悚然的颤栗从脊椎到头皮,梅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或是同手头脚地迈开步伐,嘴皮子发了麻,好像被人狠狠甩了耳光子,麻意穿透到脑神经,整张脸都变得僵硬无比。
苏潋月没有撑伞,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雨里,暗沉雨雾盖住他的身影,待梅姐屏着呼吸走近了,瞳孔不受控制地猛烈收缩。
那垂着的白色大氅落下殷红的血,混着雨水在脚边形成模糊淡化的血坑,猩红液体如同一条条蜿蜒的血蛇从裂隙间爬出,蠕行至梅姐鞋尖,缠绕,沾染,浸湿。
梅姐似乎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将巨蟒掏腹的孩子。
她花尽了全身力气才极力忍住撒腿从苏潋月面前逃离的冲动,僵滞着冰冷麻木的四肢回到后院,匆匆打上几盆热水放到苏潋月屋里,梅姐拿了医药箱要为苏潋月处理伤口,但被拒绝了,苏潋月进屋后没有脱下被雨水浸湿的外衣,只让她放下后离开。
梅姐自然求之不得,也顾不得去弄清苏潋月到底哪里受了伤,因为什么而受伤,在祠堂发生了什么,还是与夫人争吵。
她心乱如麻,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苏潋月幼时的样子和如今重叠,惊慌畏惧得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在梅姐心里,苏潋月早已不是个正常的孩子了,她对这个人只剩下害怕的情绪,其余的,不值一提。
雨势不见小,聚起湿冷粘稠的青灰色雾气将祠堂笼罩,晦涩薄光泻进一角木窗缝隙,照亮从昏暗角落缓慢爬出的瘦长影子。
它僵硬歪扭几下,仿佛黑蛇褪皮一般挣出类似人形的脑袋,阴冷的人影被光拉得又细又长,探出扭长的脖子贪婪地嗅着香炉间渗出的细白烟。
炉间仿佛蛰伏数只嘶鸣吼叫的怪物,急躁扭曲地蠕动腐烂血肉,化作腥潮的烟汽匍匐在地,贪婪舔舐地上的血迹。
“阿玉,过来。”
略微沙哑的声音藏着女人独有的柔媚,它微微顿住,僵硬地歪了歪脖子,苏妲极有耐心地再唤一遍,它就转过身,越过窗棂斑驳的格影向坐在椅上的苏妲缓缓爬去,脑袋蹭着她的膝盖,而后乖顺地趴伏到她脚边。
垂在地砖的裙角被风吹得扬起,露出鲜艳似血的红底鞋跟。
苏妲抬起手掌轻轻抚摸它的头,笑道:“阿玉吃饱了吗?”,自问自答般,“看来阿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