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港城每年都会下雪,是雪的国度。连着下几天就会像童话世界里的冰雪王城一样。”
知安坐在宽敞舒适的沙发椅上,一双圆润水盈的大眼睛亮亮地望着窗外洁白绵密的云层,天空触手可及,掠过风和阳光的痕迹,她像只鸟儿在空中翱翔。
面前的小几上摆着茶水和精致甜点,身侧是举止优雅,戴一副白手套,高大英俊的侍从举止优雅地为她添茶,再拿起一瓶古典红酒给客人鉴赏一番,熟练地开瓶,猩红酒液贴着杯壁倒入、旋转。
“Mr.Su,what else do you need?”
(苏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沙发上的男人身着一件黑色大衣,单手搭在桌边,骨节分明,淡青血管隐现,领口处的纽扣微微解开,敞出里面手工缝制的衬衫,笔挺整齐,样式虽简单,但明眼人能一眼看出这件衬衫的昂贵。
侍从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询问眼前的客人,这位面貌深邃昳丽的客人光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哪怕并不刻意与他对视,眼尾泻出的疏离孤冷和压迫感就能让人望而却步。
那是双凉薄又温柔的眼睛,冷淡的余光淡淡扫过角落的外人。
偏偏那笑容纯美的东方女孩察觉不到这份刻入骨髓的冷漠,看不见剥离柔和假象后的寒冰,或许被他真正注视的人,早已深陷入温柔专注的目光,头脑晕眩,窥不得完美皮囊之下的寡情淡漠。
苏先生礼貌地回绝侍从,深邃的眉眼温和而俊美,音调优雅得体,又带点不易察觉的距离感,叫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侍从行了个标准的手势礼,随后推着餐车离开,给两位客人留下独处空间。
舱门合上前,他看见那个单纯秀美的女孩用叉子插起甜点上饱满的樱桃果,杏眼明亮,笑着依偎到苏先生怀里,分开双腿跨坐到男人腿上,语气是泡在糖罐里般的甜蜜,柔软蓬松得像一捧纯白云朵,“阿樾,试试这个,很甜的。”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肢。
再之后的场景,便被隔绝在舱门之外。
剩下那点细碎的声音像昏暗朦胧的一点光,消失在飞机的嗡鸣中。
*
去往港城的路途遥远,气候温差大。但舱内提供适宜的暖气,绒毯,就不会觉得冷。
飞机即将降落,侍从站在门前按铃,在得到示意后停顿几秒才抬步。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去,视线落到铺着薄毛毯的沙发床,一双纤白的脚踝半露,女孩长发蓬松的脑袋埋在散落的枕头里打着盹儿,耳根雪白,侧颈柔美,像只漂亮脆弱的瓷娃娃。
坐在她身侧的男人仅穿着衬衫,袖口挽起,腕骨苍白劲瘦。脱下的黑色大衣盖在女孩身上,几乎将人遮得密不透风。
侍从不敢再往上看去,垂着头低声询问这位尊贵的客人。
准确来说,是这架私人飞机的拥有者。但另一位客人似乎并不知晓它的归属权,当她拿着两张类似中奖券的机票登上飞机,被提前告知的侍从团队面不改色地接待她,还有事先准备的甜品,水果,表演,几件方便换洗的女士衣服。
“Mr.Su,we will be landing soon at airport.Because of the temperature difference,those who wish to change clothes,please get ready.”
(苏先生,我们即将抵达机场。由于温差较大,请您注意更换衣服。)
酣睡在沙发床中央的女孩翻了个身,乌黑长发散落,露出一张睡得红彤彤的脸蛋,卷翘的睫毛乖巧地伏在下眼睑,面颊染着桃色,嘴唇红润,如春水盈盈的樱桃般饱满艳丽。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触碰身侧的位置,指尖触摸到男人的衣角,攥紧,微蹙的眉眼舒展,偏过脑袋蹭到他腿上,将脸埋向腰腹,仿佛一只家养动物嗅到了熟悉安心的气息,再次陷入沉睡。
知安没有张开眼,朦胧中听到细微响声,轻轻抓住身旁的东西,迷迷糊糊地询问:“......阿樾,是到了吗?”。
侍从眼看着她握上男人的手,困倦迷茫的神情透出不自知的依赖,而被她握住手的人则垂眼拂去粘在她脸颊的发丝,抚向纤白柔弱的脖颈,骨感的指节抵着青色筋脉,一分一寸地往下滑动,动作慢条斯理,带着怪异的亲昵,却更有若隐若现的侵略感。
这一次响起的声音宛若含了点情感,又带着温柔的笑意,“还没有,安安再睡会。”
知安含糊应了声,枕着他的腿又睡过去。
苏先生似乎是注意到侍从看过去的目光,那乌睫下的眼眸微微一转,外泄的薄凉寡淡顿时令他寒毛耸立。
那一瞬间,不像是人会拥有的眼神。
*
薄白的雪雾中,港城的霓虹灯光重叠交错,串联成一条条潮湿斑驳的色带,长长袅袅,升到半空化作虚无,透过遮光板向下望去,满眼都是人间烟火。
小主,
飞机降落前,知安方才转醒。踏下飞机,耳边传来远处的繁华喧嚣,便离这烟火气息更近了点。
专车运送两人的行李到酒店。连坐了数小时的飞机,知安兴致不减,拉着苏樾坐上提前等候在机场的车,司机是他提前安排的,专门负责他们在这边的出行。
知安瞧着外面的夜景,不由将下巴压在车窗边沿,黑发软软耷拉在额前,遮住干净秀美的眉眼,衬得眼睛圆而亮。色调奇异的路灯投在她脸上,把那张白透的脸增些柔软的暖色。
降下半指车窗,细碎的雪花在瞳孔中飞舞,还有周围热闹的欢笑声,知安呼出一团温暖的白汽,不禁被氛围渲染,也跟着笑起来。
异国的街头已下起大雪,白昼短暂,夜变得漫长。
街边橱窗的招牌纷纷挂起精致小巧的灯,饰品店前立着一棵缀满金色铃铛和礼物盒的圣诞树,缠绕的灯泡闪闪发亮,高耸的圣诞树遮住橱窗里流泻出来的光。
苏樾站在长街对面,他看着那扇透明的玻璃窗里时而闪过女孩的身影,时而又藏进圣诞树的阴影下,仿佛一个淘气顽皮的孩子。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人群喧嚣如流。他像流光溢彩中唯一静止的漆黑雕像,细雪如羽毛般伏在肩头,光影迷离。
店门被推开,知安上好厕所走出来。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帽子上圆滚滚的一圈兔毛,耳朵挂着毛绒绒的耳罩,颈间是苏樾来港城前几日给她定制的羊绒围巾。
秀丽的黑发被她用珍珠发夹箍在脑后,卷卷的刘海搭着额头,松散的碎发落在脸颊两侧,整个人看起来像只瓷白娇小的雪人,舒适又随性。
知安把手揣在暖呼呼的口袋里,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在距离男人只有几步时突然张开双臂如欢乐的小鸟般奔向巢穴。
苏樾把这只归巢的小鸟拥入怀里,敞开大衣将人裹进去。
他的身材很好,腰窄腿长,比例极佳,属于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类型,此刻穿着裁剪挺括的深色大衣,里面一件灰白薄绒高领,长裤笔挺整洁,显得劲瘦高挑,气质矜贵。
反倒衬得她成了个胖墩墩的雪球。
靴底陷入酥软的细雪,知安微微抬着脑袋,像是在感受港城的夜风,薄薄的雪花缭绕在她四周,一束霓虹灯色打在她的脸颊,附上一抹温暖的光。
她在异国他乡,在亲自围起的一寸之地亲吻自己的爱人。
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热闹繁华的街道往前走。
古堡式的砖石建筑,鲜艳夸张的酒馆招牌,面包店门一开一合涌出的香气,路灯洒下的暖调光辉氤氲了屋檐和人们的发顶。
车水马龙,肩踵磨肩,知安站在角落望着五彩缤纷的夜晚游行会走神了半晌,直到胳膊被一个牵着爱心熊气球的小女孩猝不及防撞着,才察觉到什么,偏头往身旁看了看,只有一面满是涂鸦的艺术墙壁。
她停下来,踮起脚尖寻找他。
冰凉的雪花成为深不见底的湖水将她吞没,四周喧哗全数静寂湮灭,淅淅沥沥的飘雪遮掩人们的脚步,独独缺少属于她的弦乐。
不过她总能寻到他的踪影。
在汹涌的人潮里,苏樾也是极为显眼的存在,五官在影绰的空气中鲜明且具有侵略性。
骨相优越,眉眼是欧洲人的深邃,轮廓立体清晰,好似神秘古老的希腊神话,却又在某些时刻带着东方的温和含蓄,特别是用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静静地注视她时。
两者揉杂不显突兀,融合得近乎完美,也让他与周围那些人分明地割裂开,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他在众人惊艳羡慕又带着祝福的目光里向她走来,身后飞扬的飘带彩花落入白茫茫的雪地,一眼仿佛望不到尽头。
苏樾递给她一个双球冰淇淋,底下是脆脆的卡其色蛋卷。
雪变大了,男人的肩头覆上一层薄雪,他的睫毛很长,纯洁的雪色偶尔驻留在深邃漂亮的眉眼间,有种惊心的美。
知安仰头凝视他几秒,忽而弯眼笑笑,眸光水凌凌的。她接过冰淇淋,低头舔了舔,是香草和草莓味的,上面撒了几颗坚果,蛋卷内侧似乎还抹了香甜的奶油蜂蜜。
她喜欢在冬天吃冰的,身体从未有过不适,苏樾不会制止她,却也不会买太多。
说来奇怪,她的体质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准确来说是比第一次在现实苏醒时健康很多。自此还没生过病,四肢丰盈,脸蛋白里透红,气色再好不过。
不过仔细想想,这并不奇怪,苏樾把她养得很好。
今夜路上行人很多,不方便边走边吃,知安怕不小心碰坏了冰淇淋,再加上走得有些累了,腿脚酸软,就在附近找到一家甜品店坐下。
店内暖气很足,空间开阔,悠扬的乐声飘扬,知安专注地解决手上没吃完的冰淇淋,再慢点就会融化成水滴到指尖。
等她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欣赏着外面套在玩偶服里跳舞的路人,转头时,眼前桌面忽然落下小巧玲珑的盘子,里面盛着一块大小适中的草莓夹心蛋糕,盘边点缀色泽鲜艳的花朵,接着是手帕,叉子,最后一杯清香果茶被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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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女士,这是您先生点的甜品,请慢用。”
知安道过谢,抬眸去看对面的男人。
老旧的店门被推开,寒意涌进温暖的甜品店,轻轻吹起他的发梢。
港城的夜晚似连风都是浪漫的,此时缱绻的风将这份浪漫送到了她面前。
他的手像窗外的雾,带着水汽的淡淡凉意,轻轻抚过知安柔软的脸颊,倏忽间散去。
“阿樾,我都要变成一只猪了。”
话是这么说着,知安还是拿起叉子慢吞吞地吃起来,细嚼慢咽,眼眸亮晶晶的,嫩白的腮帮子鼓动,像只抱着栗子的仓鼠。
苏樾没有说话,静静坐在椅子上,冷白漂亮的指节搭在桌面,注视她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温柔,叫路过的行人不禁侧目脸红。
他微微偏过头,眉眼低垂,目光所凝之处的角落——知安,因店内的座椅有些高了,鞋尖堪堪擦过地面,纤细小腿轻轻摇晃,蓬松的裤腿上卷,肌肤在耀眼的光线下雪白透亮。
这双脚总是不分时刻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楼梯,厨房,宽敞的床尾,淋湿的浴室地砖,无人知晓的墙角。
吃好甜点,服务员将餐盘撤下,知安又坐着休息了会儿,她支着下巴瞧窗外的景色,时不时被外面的场景逗笑,圆亮清澈的眼眸一弯,泻出欢悦笑意。
港城的雪景格外迷人,美好得不真实。知安的思绪恍若随着纷飞雪花飘到了遥远的地方,她想起了很多关于以前的事情,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副本崩塌之后,知安昏迷半个月后才在医院苏醒,睁眼时就撞入一双温柔漂亮的桃花眼,一如记忆中那般深情纯粹。
真好。
他们一起......回来了。
她把他找回来了。
苏樾只比她早醒几个小时,连病号服都没换下,就在病床前守着直到她醒来,她抓着他的手久久都没有松开。医生检查一遍知安的身体确认并无大碍后,苏樾就带着她出院了。
知安花了几天时间整理思绪和调查情况,发现系统终端已经被清除掉了所有数据,同时关闭了登录入口。
“逃杀领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此外,除了她和苏樾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失去了对全息游戏的记忆。就连曾经声名显赫的苏氏集团也淡出了公众视野,在网络上搜索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那座神秘的海岛、岛上的秘密实验室以及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故事,都如同一场梦境般渐渐模糊,直至消散不见。
还有,她似乎忘记了一些人。
是在游戏里遇见的玩家吗?
或许是强制融合系统关停终端的后遗症,没有完全失忆已经是万幸了。关于副本的记忆场景在一点点淡化,很快她就会将这段记忆埋藏在时间洪流里。
仿佛过去那些痛苦悲伤是一场虚幻的白日梦。
这样也好。
记忆中的建筑物陈旧而古老,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增添了黑白滤镜,显得雾蒙蒙的阴潮湿冷。
只有失而复得的爱人始终鲜活地跳跃在她的回忆里。
等外面的游行会落幕,知安收回思绪,喝完最后一口果茶,摇摇杯底,解决几颗剩下的果粒,“阿樾,我们走吧!”。
她站起身,上前想去挽住苏樾,他的手一抬,在她怔愣的视线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再拿起落在椅旁的围巾,低头仔细地帮她围起来,只露出翘挺的鼻尖和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无辜地仰视着他。
像猫儿似的。
知道自己这是差点忘了东西,知安摸摸鼻子,藏在围巾下的脸颊微红。
苏樾系好围巾后就牵着她离开。
他们进去的时候天还下着雪,这会儿反而停了,颇有晴夜之色。
走出门,天空离得那么近,抬手就能摸到。一盏盏灯遍布在苍穹下,漏着金色暖光,照在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身上,镀了金,显出黄昏默片般的宁静。
*
他们在港城待了几天就准备赶往下一站,日卡谷。
离开的最后一晚,接连飘雪的夜难得静谧下来。
港城纬度很高,夜晚的天空黑得不彻底,寒冷澄净,群星闪烁,延绵覆雪的屋顶折射宇宙散落的光芒,染成神秘的克莱因蓝。
在餐厅用过晚餐,知安挽住身旁人的胳膊摇了摇,“阿樾,我想去赛维尔湖畔看烟花会,就我们两个人开车去。”
听说这是港城一年一度的冬日烟花会,今年恰好赶在他们离开的前一晚,知安也想去瞧上一眼过过瘾。
烟花啊,美丽易逝的东西。
赛维尔湖畔的夜风温柔,他们的车停在不起眼却能观赏到整个湖畔的地方,车窗降下,能听到不远处的嘈杂喧嚣。
随着人声阵阵如浪涛响起,一颗颗蓝色烟花在夜幕里绽开,映得水面波光粼粼,烟火滞留空中半晌,化作一朵镶缀钻石的纯白玫瑰闪耀星空。光芒缓缓晕开,数簇烟花砰然炸开,花瓣无数碎星宛若晶钻洒落,在湖面上方凝成一捧盛开的花,像落下帷幕前的梦幻舞蹈,星光坠落散入湖水,浪潮破碎烟花的倒影。
小主,
知安望着再次归于沉寂的湖面,神识恍惚了一下,再睁眼时目光落在一旁玻璃倒映出来的身影。苏樾那侧的车窗降落大半,左手撑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窗沿,面容与逼仄又幽昧的光影相嵌,从高挺鼻梁处划开一道交际线,只能教人窥见半面清峻的额骨轮廓。
他不知在看些什么,目光仿佛没有焦点,像是在单纯地发着呆,思绪随散落消逝的烟花沉入水底。湖上灯光闪烁,光线和波澜夜色在他脸上静静交织成难以捉摸的神情。
有那么几秒钟,知安搁在膝盖上的手都止不住颤动几下,痉挛似地攥紧手心,掐出惨白残缺的月牙。良久,她轻轻开口,眼睛眨得异常缓慢,声线却趋于平稳,还带着亲昵的埋怨,“阿樾,说好一起看烟花的,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知安刚出声,苏樾似乎就从那种无法形容,脱离世外的状态里醒来,他收回落在虚空的视线,侧头缓缓向她望去。
流水般的光辉落于长睫,消弭了含在眉眼间若有似无的冷意,柔化为一滩粼光闪烁的浅浅海滩。此时那双眼里沁着赛维尔湖畔的浮光,还有她的身影。
他温柔含笑道:“只是在想,安安喜欢烟花。我在别墅前建一片人工湖,以后,安安想看烟花的时候就能随时见到了。”
这些声音就如同方才湖上烟火般滋生在黑夜,湮灭于车外不知何时下起,扑簌簌的夜雪里。
知安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面前的人,整个空间都是安静的,唯有冰凉寒冷的雪气在悄无声息地流动。
她看着那双在梦中无数次亲手勾勒填充的桃花眼,温和深沉,仿若蓄着她永远都看不懂的内容。
微凉的手指缓慢地抚摸上他的眼角,久久不曾动弹。越是宁静,越是想念。
被轻抚的人垂下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嗓音温沉,似带着纵容的笑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