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岁除(八)

年轻妇人该在屋内绣花,但她身怀有孕,每日不能太操劳,所以绣一会儿就得歇息,如今怎么倒坐在那边洗衣?

他想上去询问,问她为何看起来憔悴许多,问她过得好不好,问那院中跑跑跳跳的小姑娘是谁,明明她腹中孩子才三个月大……

可他碰不到眼前的人,他们之间隔着虚实,隔着记忆,或许还隔着生死。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又是哪里?他为何会觉得如此熟悉?

这会是他的家吗?年轻女子和小姑娘,会是他的家眷吗?可他为何一点都记不起来?

他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都记不起来。

屋内的铜镜和屋外的水盆都倒映不出他的身影,头顶的砖瓦和脚下的土地都触碰不到他的灵魂。

他想,自己该是死了。

年轻妇人洗完衣裳,揉着腰站起来,他想,自己应该帮着做点什么,可他碰不到任何东西,若是盆里的衣裳能直接飞到竹竿上晾起来,那该多好?

谁知下一刻,像是听到他的话一般,那些衣裳竟真自己飞起来了,吓得年轻妇人脸色煞白,扯过小姑娘连连后退。

他十分懊悔,却又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躲进房里,许久都没再出来。

他自然地想往房里去,可走到一半又觉得不妥,若里面的不是他的家眷,他此举岂不成了登徒子?

思虑再三后,他还是留在了外面。

日子悄然流逝,转眼不知几日,年轻妇人似是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再帮着做家事时,妇人也没再像之前那么惊讶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到这里来,又为何一直滞留无法离去,但比起回到那座空城中,他宁愿徘徊于此,至少这里,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人。

至少,在看到她们的笑容时,他会难得地感受到轻松和愉悦,而这一切都是他在空城中踽踽独行时,可望不可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