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目光迅速转向张德贵的张恩露,一如既往的胆怯中透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是张家湾目前唯一的大学生,其他同伴都是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好一点的能读个职高。
这群人一毕业就工作,一工作就恋爱,一恋爱就结婚,一结婚就生孩子。
完成这一系列的安排时,一致连二十岁都不到。
生在张家湾,长在张家湾,活在张家湾,也会在张家湾老去。
但张恩露不同,她一定要走出张家湾,能不能活出与他们不一样的精彩丝毫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个令她痛苦与绝望的家中走出去。
这是她寒窗苦读十六载,坚持的意义和目的所在。
“这狗都知道不嫌家贫,亏你还是大学生。我和你妈真是白供你狗日的读这么多书,没良心的东西!”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是个女的,你要是儿子,我跟你妈就是卖血也给你买。”
张德贵两只眼珠子猛地一瞪,冷沉的声音好似冬日的湖面上,突然砸出来的冰窟窿,硬生生地将张恩露给拽了进去。
所以:
女孩子的身份成了童年时期,家里的鸡蛋、餐桌上每盘菜里的肉、夏天的凉鞋、春节的新衣服、学校门口小卖部卖的热门玩具,永远都只有张祥能拥有,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洗衣、做饭、割猪草、挖地、种菜、插秧永远都是她一个人在做的理由?
张恩露不理解,更不接受。
她正要开口,坐在张德贵旁一直沉默的李桂香,突然莫名其妙地呜咽了起来。
“这么多年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供你上大学,整个村子没有谁有你花父母的钱多。现在你毕业了,翅膀硬了,这还没有混出个名堂,就开始嫌弃我们了。”
“干脆我帮你想个办法:从现在起,你就说自己爸妈都死了,你是孤儿。然后,谁有能力给你买车买房,你就去认谁当爸妈。”
“你放心,无论你以后有多大的能耐,我和你爸绝对不来找你。免得让别人知道我们是你爸妈,丢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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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当没生过你这个……指望不上的白眼狼。”
张恩露也不知道,这番再正常不过的话到了张德贵和李桂香那儿,为什么会被变成这样的意思。
她在意的分明是他们对张祥一味的偏袒,想表达的也不过是正因如此,她只能靠自己努力拼搏。
可他们偏偏对前者绝口不提。
这份故意的曲解像是屋檐下那把满是泥土的锄头突然挥舞了起来,而后朝着她的身体挖去,仅是弹指间的功夫,已经将张恩露的心脏连根拔起。
“我是白眼狼?”
“妈,你骨折的这半年,给你端屎端尿洗头洗澡,抱你到院坝里面晒太阳的人,都是我吧?家里的家务,地里的农活,也都是我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