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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面容刚毅的男孩,脑海中燃起来的情感,叫做愤怒与绝望。
一碗水?一把剑?
他来自大中国南方的富裕人家,从小就过惯有钱生活的他,不但没有因此染上虚华懦弱的习性,反而刚强如山,比其他小孩拥有更壮硕的体格,以及更硬的脾气,人家说,他像金石。
一块百磨不穿,又光滑灿烂的巨大金石。
严峻,刚节,却也令人钦佩。
而他离开家,则是因为闯了一件大祸。
当地县府大官的儿子强抢民女,被他撞见,他强制介入,更用拳头狠狠地教训了这大官儿子一顿。
岂知,这大官儿子如此不耐打,竟被他活活打死。
虽然文祥家境富裕,却也比不上大官的权大势大,大官逼着文家要把这闯祸的小孩交出来,而文家知道终究无法抵抗,正决定将文祥交出去送死之际。
文祥的妈,却趁夜拿了一个包袱,塞在文祥怀中,要他逃。
逃入山中,就没事了。
那些官差平时狐假虎威,进入山中,论体力论战术,谁能奈文祥何?
文祥拎了包袱,向娘亲拜了三拜后,毅然离开。
只是当时文祥年纪实在太小,殊不知他这一走,替文家带来的,将会是多么巨大的灾难,而文祥的娘,又将面临多可怕的处境。
文祥没想太多,直到他躲入山中的第五个晚上,他从悬崖看见了自己老家的大房子,陷入一大片火海中。
爷爷,奶奶,爸爸,弟弟,妹妹??一个接着一个,被绑成一串,捉走了。
妈妈呢?
那个把包袱塞在文祥怀中,谆谆关怀的母亲呢?
文祥看到了,在那串人群的最后方。
那一瞬间,文祥惊愕,惊愕到甚至宁愿他没有看到这一幕。
母亲,死了,身上赤裸,没有半片可以称作衣衫的布片。
在礼俗严明的南方中原,没有衣衫蔽体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连还是少年的文祥都知道。
文祥疯狂转身,逃入了山中,开始狂奔,仿佛要逃离母亲死亡时绝望眼神的狂奔,他双脚穿过荆棘丛林,身体撞开重重锐利树枝,身上沾满了自己被刮伤的鲜血。
他越跑,脑海一个声音也越清晰。
强!我要变强!
只有强,才能在乱世中展现力量,只有强,才能复仇。
于是,文祥来到了这里,遇到与自己年纪相仿,小自己几岁的少年张丰。
可是,万万没料到,他却遇到了另一项抉择。
一碗水,或是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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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即将来临。此刻的天空,暗到连月娘都不肯露脸。
两个少年,还在沉默。
终于,疲惫与口渴,让他们有了动作。
先伸手的,是文祥,带着山的霸气与刚硬,他的手错过了水,而伸向了那把剑。
“抱歉。”文祥的手握住了剑。眼神哀伤。“我要剑。”
“嗯。”张丰眼睛闭着。
“而且,抱歉,我也要水。”文祥看着张丰,眼神刚毅而霸气。“因为,我有非活下去的理由。”
“嗯。”张丰看着文祥,却发现在这片深沉的夜色中,张丰的眼神如此清澈。
和破庙老僧一模一样,不带半点怨怼这乱世的眼神。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张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