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苏州河冲刷成浑黄的泥龙，林未央跪在民国海关大楼遗址前，防水布在狂风中鼓胀如帆。她抹去护目镜上的雨帘，指尖抚过残缺的青石碑文——"林氏营造厂承建"的楷体字被酸雨蚀成蜂窝状，与"顾氏监造"的落款犬牙交错。

"再不加固基座，整块碑要坍进河里。"顾星辰的声音混着柴油发电机轰鸣传来。他单膝跪在泥浆中调整钢索角度，藏青冲锋衣被雨水浸成墨色，腕间蓝丝带随动作扫过碑面，在"卯"字刻痕处勾出淡金丝絮。

林未央的卷尺卡在碑侧榫槽，量出三寸七分的卯眼时，忽然摸到异样凸起。强光手电扫过青石断面，被混凝土填补的裂隙里，半枚翡翠平安扣正泛着幽光——与她颈间那枚裂纹走向完全契合。

"令尊的手笔。"顾星辰的扳手敲击碑座，空腔回响揭穿混凝土下的秘密夹层，"1919年翻修时，林家往碑芯灌了三斗糯米灰浆。"他的登山靴碾过散落的《营造法式》残页，泛黄纸角露出"申时三刻忌动土"的朱砂批注。

林未央攥紧洛阳铲，铲柄刻痕刺痛掌心。昨夜在老宅阁楼发现的工程日志显示，曾祖父正是申时三刻坠亡于这处工地。此刻暴雨冲刷着碑顶蹲兽，獬豸石像的左眼突然脱落，滚出团用油纸包裹的蓝丝带——末端焦痕与她手中那截纵火现场证物严丝合缝。

"小心！"

钢索崩断的锐响撕破雨幕。顾星辰扑倒她的瞬间，两吨重的碑体斜倾入河，混凝土碎块如霰弹四溅。林未央的后背撞上他胸腔，听见肋骨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七年前火灾时被横梁砸伤的旧疾，每逢暴雨便如闹海的蛟龙。

浑浊河水中浮起成片木构残件，榫头卯眼间缠满深绿水藻。顾星辰的潜水刀挑开腐烂的燕尾榫，露出嵌在木纹里的黄铜胶囊。林未央用体温焐化封蜡，泛潮的信笺上，曾祖父的字迹被水渍晕成断续的蚯蚓："见字如晤，若星辰未央时..."

防水对讲机突然炸响，周慕云的嗓音裹着电流杂音："未央，云筑的人往你们那边去了！"

探照灯光刺破雨帘，三艘快艇犁开河面油污。顾星辰扯过蓝丝带缠住流血的手掌，将青铜罗盘按进碑座凹槽："令尊改过地宫入口，走水路！"

两人跃入翻涌的河水时，弹孔在身后溅起三尺高的水花。林未央的氧气面罩被暗流冲歪，顾星辰的机械表盘在水下泛着冷光，分针逆跳回申时三刻。她突然看清河床上的铸铁构件——那竟是放大百倍的鲁班锁，每个凹槽都对应海关大楼的飞檐角度。

地宫闸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淤泥中升起的气泡裹着百年前的糯米灰浆香。林未央拧亮头灯，光束扫过布满凿痕的砖墙，1919年的工程进度表旁钉着张泛黄合影——曾祖父与顾家太爷并肩立于未完工的海关钟楼前，两人腕间系着同款蓝丝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