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辨位,宠渡信步觅去,越离得近越听得清,对面那支队伍赫然是以宗文阅、叶舟及童泰等人为首的“倒魔”之流。
献宝党众激昂愤慨。
倒魔一派幸灾乐祸。
后者戏言“妖魔自有天收”,前者却说“吉人自有天相”;后者讽刺“树倒猢狲散”,前者豪言“放马过来”;后者笑谈“头七之日元宝香蜡”,前者怒斥“猫哭耗子假慈悲”;后者夸口“骑驴看唱本”,前者笑曰“骑得高摔得重”……类如斯言,吵来骂去总不离“老魔之死”。
闻言在耳,宠渡别有计较。
头七?
如此说来,距自己失踪已过了整整七日?!但切身感受也就小半天呀。
宠渡思之恍然:有道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想那浮山异界完全不输天宫仙阙,乃是个殊胜非常的所在;据此而论,其中小半天顶外界七日似也并不为过。
又恰逢年三十儿,结果一红一白两个日子竟赶巧撞一块儿了。
因此此番祭拜既是年俗使然,也是献宝魔众早就议定之事。无奈童泰差人盯得紧,得到消息后便纠集了数十弟子一路尾随至此,只为伤口撒盐将几人奚落一番。
小主,
就此恼了宠渡,深恶倒魔派的嚣张气焰,自要趁机唬上一唬,教他一干人等小睡时也噩梦连连。
宠渡当即蹲身,用酒水将身上干涸的血渍研开,指蘸血墨在额头及两颊乱涂数笔,估摸着画出一张“鬼脸”,这才弓腰驼背,左摇右晃诡异缓行。
不多时,众人面貌即依稀可辨了。
陡然响起的脚步声令原本喧哗的山谷明显消停不少,双方人马循声侧目,却见氤氲的雾气中一抹人形剪影时隐时现,脑海里不由蹦出同样一个念头。
什么人?!
或者说,是人是鬼?!
说到底这里是老魔葬生之地,死后头七又有回魂之说,故而在倒魔派看来,保不齐就是那厮自觉冤屈,如今化作厉鬼来找自己这些与其生前不对付的人算账。
须知大道万千,世间本就存在阴魂鬼魄;江湖上更不时流出传言,在靠近极北之地的某处秘境内,存续着数万年的鬼道传承。
其修行者自封为“冥”。
冥宗手段千奇百怪诡谲非常,威力较之所谓玄门正道不遑多让,只山府隐秘,其门下弟子多又行踪鬼祟等闲难遇——一旦遭遇恐难幸存;故此少为外界所知罢了。
“闹、闹鬼了?!”
“这身形与步态咋瞅咋眼熟。“有人哭丧着脸,“我有种不祥之感。”
“怂个卵。”
“不怕你抖个屁?”
“到底是老魔……那厮生前就同境无敌了,谁晓得死后会猛成怎个鬼样?”
“八字还没一撇,少他娘自个儿吓个儿。兴许他大难不死呢?”
“依当晚天谴,咋可能还活着?!”
“所以就是鬼咯?”
“快看。要、要出来了。”
“真不错……都到齐了……”宠渡桀桀惨笑,喉头滚动似锈铁磨擦,“吾在阴司受千刀万剐油烹火炙……尔等却于人间逍遥快活喜庆延年……当日何不救我?……”
尖利的话音刺耳刮骨,鸡皮疙瘩满背者有之,牙齿打架者有之,须发倒竖者有之,抖如筛糠者有之,瘫软趴伏者有之……尤有甚者,口吐白沫直挺挺倒在地上。
纵是初入玄门的修行者,因体内元气运转气血两旺,也可无惧寻常的数九寒天。然而此刻,倒魔派众呼吸顿滞如坠冰窟,一束彻骨寒流从脚底直冲脑际,荡起阵阵回响。
何不救我?……何不救我?……不救我……不救……救我……
迎着一众惊恐的眼神,宠渡终于破开重重迷雾显露人前。
且看他怎生模样?
正是:
身形佝偻垂长臂。
衣衫褴褛经炼狱。
蓬头血面出山间。
眼神幽幽如罗刹。
乌血斑斑赛恶鬼。
……
好一副鬼模鬼样!
“众师兄……”宠渡阴恻恻盯着童泰等人,猛一咧嘴扯动“鬼面”,原本两板大白牙此刻沾满血污,挂丝垂涎的样子浑如大张的血盆之口,“过年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