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旁边,是个身材瘦小亚洲面孔的年轻男人,他同样举着一瓶啤酒,在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台莫斯科牌的手风琴。
“我记得我妈妈说过,我的父亲以前在阿贝兹矿长负责战俘管理工作。后来我哥哥出生之后,他就被派到了远东开展矿产和木材贸易工作。”
远东?
卫燃和季马对视了一眼,卡坚卡姐妹也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西达继续往后翻了翻,“从我哥哥出生后的第二年开始,我父亲一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一次,我妈妈为了方便和爸爸见面,也带着哥哥搬到了哈巴罗夫斯克,我就是在哈巴罗夫斯克出生的。
不过,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父亲就因为一场车祸出现了意外。妈妈也带着我和哥哥又搬回了阿贝兹。
所以我对我的父亲实在没有多少记忆,只记得我哥哥说他的日语说的很好,我们在哈巴罗夫斯克的房子很大。”
西达说到这里继续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一张合影里头戴安全帽的年轻男人说道,“到了84年的时候,我们的母亲也去世了。这张照片是我妈妈去世前半年拍的。这就是我哥哥尹赛,那时候我才12岁,我哥哥的第一个孩子只比我小了七岁而已。
后来我们的妈妈去世了,我的哥哥带着我把她送到了哈巴罗夫斯克,和我们的父亲安葬在了一起。从那之后一直到我认识古力耶并且决定嫁给他之前,都是我的哥哥在照顾我。”
“尹赛知道我们两个准备结婚的时候,还带着他的朋友狠狠教训了我一顿。”古力耶唏嘘的说道。
“后来我跟着古力耶来到了因塔”
西达握住古力耶的手继续回忆道,“那一年我哥哥工作的煤矿也发不出工资了,然后他带着他的孩子和妻子搬到了哈巴罗夫斯克,直到92年年初的时候,他才自己回来,反倒把他的妻子和孩子留在了哈巴罗夫斯克。”
“他回来之后不久就去了沃尔库塔,还是在煤矿工作。”
古力耶接过话题说道,“那时候我也失业了,而且西达还怀着托尼亚的姐姐。他虽然把我骂了一顿,但还是把我们一家接了过去,并且一直到萨沙出生才放我们回因塔。”
“后来有一天,我哥哥突然塞给我五千美元,在当时,那可是一大笔钱。”
西达叹息着说道,“他让古力耶带着我离开因塔,去莫斯科,去彼得堡,哪怕去喀山或者去哈巴罗夫斯克这样的城市生活都行。”
“你们没有离开?”穗穗忍不住问道。
“我们去了,我们意气风发的去了莫斯科。”
古力耶苦涩的摇摇头,“但正是去了才知道,五千美元根本不够我们一家在那里生活多久,所以在浪费了五百美元还没找到像样的工作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因塔。
这里虽然不如莫斯科,但那笔钱直到95年托尼亚出生的时候都还没花完。”
“当初尼古拉先生帮大家搬到喀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季马下意识的追问道。
“那时候我们才从莫斯科回来,尹赛在离开这里之前帮我弄到了列车调度员的工作,西达也在他的帮助下,在因塔学校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古力耶说到这里摊摊手,“这总比去喀山重新开始要好的多不是吗?”
“说的也是”季马不由的点点头。
“我曾经问过我哥哥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西达哭笑不得的说道,“他当时和我说,他在伯力的家里发现了爸爸留下的一些东西,他把那些东西卖掉换来的钱,但他可从来都没说过的卖的竟然是战俘的骨灰。”
“所以那些骨灰真的存在?”
穗穗惊讶的问道,她可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发现的墓碑,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去问问我的哥哥”
西达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和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流利的写下一串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之后撕下来递给了季马,“给他打电话或者直接去找他都可以。”
“谢谢!”季马赶紧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纸条。
“该换我来提问了”
西达给众人依次续满了茶,兴致勃勃的问道,“你刚刚说托尼亚找了个女朋友?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她是哪里的?”
“她是萨马拉人,一个漂亮的白人姑娘...”
趁着季马和西达交换情报的情报的功夫,卫燃却在看着相册里的和尼古拉合影的年轻人,对比着昨天夏漱石发来的信件扫描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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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张扫描件里,除了那些看不懂的日语和俄语地址之外,还有一张合影。
在这张合影里,一群鬼子战俘各自拿着个足有两块板砖摞在一起那么大的面包,另一只手上,还各自用餐叉戳着一块足有碗口大小的牛排吃的正欢。
这张合影里谁是苦主花井勇吉,卫燃并不清楚,但他却在这张合影里找到了一个很像西达父亲的战俘。
再联想之前得到的线索,西达的哥哥尹赛·波波夫是在1955年出生,刚刚西达又说他们的爸爸是在他的哥哥尹赛出生的第二年被派往远东开展木材以及矿产工作的。而在此之前,他负责的是战俘管理工作。
除此之外,在西达的回忆里,她的哥哥曾说过,他们的父亲日语很好。而且尹赛·波波夫这个名字也很奇怪,因为他根本没有中间的父名。
再加上他们的父亲意外身亡,以及他们的母亲带他们离开伯力,返回了在苏联时代外国人根本无法抵达的阿贝兹。
综合这些线索,西达父亲的身份其实已经呼之欲出。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略显模湖的战俘合影,卫燃几乎可以肯定,西达的父亲大概率是个假冒关东军战俘的身份打入鬼子国的谍报人员!
等回去之后,要不要去找尼古拉先生核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关于这个想法,卫燃仅仅只是犹豫了不到一秒钟,便暗自摇了摇头。
如今已经九十多岁的尼古拉先生每天在伏尔加格勒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实在是没必要再让他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而且西达都已经把她哥哥的地址和电话都给季马了,如果想要满足好奇心,等以后有机会过去当面问问就是了。
当然,即便不去问,卫燃也已经猜出了大概。毕竟,对于一个假冒的遣返战俘来说,还有什么方式,比带回战友的骨灰并且帮忙送回家这个理由能更好的融入当地的人际关系里呢?甚至就连那墓碑和墓地,大概率都是西达的父亲用来伪装身份的道具。
甚至,他丝毫不怀疑,西达的父亲生前弄不好在鬼子国那边一样已经结婚生子有了一个拿来伪装的家庭。
他唯一不清楚的,或许只是那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因为什么才失去了生命罢了。
“我们要不要去伯力满足一下好奇心?”穗穗凑到卫燃的耳朵边低声问道。
“暂时先别去了”
卫燃想了想说道,“回头让阿里里他们把旱厕里的那颗墓碑也用水泥抹起来吧。”
“为什么?”穗穗不解的问道。
“尹赛·波波夫先生能拿出五千美元给他的妹妹西达,足以说明已经有鬼子上当了。”
卫燃顿了顿,索性换上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汉语继续说道,“所以万一那块石碑被你改成旱厕小便池的事情爆出来,弄不好会给尹赛·波波夫惹来不必要麻烦,毕竟西达的儿子还在季马手下当小弟呢。”
“说的也是”
穗穗遗憾的叹了口气,“我还准备按你朋友的法子,弄头猪烧成灰给那个小鬼子寄回去呢。”
“你觉得那个叫什么花井的战俘的儿子会在乎你寄回去的是他爸爸的骨灰还是猪的骨灰?”
“什么意思?”穗穗不解的看着卫燃。
“你就算是寄回去一坨晒干了的屎过去,告诉他那是他爸爸。我估计他都很乐意相信。”
卫燃无比清醒的说道,“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那一坛子骨灰就是个心理安慰,你寄过去了,他儿子就没有遗憾了。带时候哪怕不是他爸爸的骨灰,只要你不告诉他真相,他的内心都是得到了满足。”
看了眼恍然大悟的穗穗,卫燃笑着说道,“所以就算是一坨屎,我也不打算给他寄过去。就让他带着遗憾一直到死都求而不得不是挺好的嘛?即不告诉他找到了,也不告诉他没找到,甚至都不告诉他墓碑在哪拍到的。”
“卫燃同志,你说的很有道理!”
穗穗一本正经的拍了拍卫燃的肩膀,“你这小同志很有想法,很有前途,我会好好栽培你的。”
“好好说话”
卫燃没好气的扒拉开对方沾着狗毛的手爪子,顺手将对方膝盖上那只肚皮朝天的小狗崽子拎到了自己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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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三合一吧,小小的加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