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本党员证和结婚证自不必说,当他打开那个奘红色的小包之后,里面却是一摞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乃至建国后的各种奖章以及两枚红色的帽徽。
看了眼表情肃穆的姜毛毛,卫燃额外从兜里摸出一双丝绸手套戴上,这才翻开了那个红色的记事本。
在第一页,纸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是穿着老式军装的小喇嘛和季护士,在他们二人的中间,还有穿着小号军装的一个小男孩,以及一个长相颇为英气的半大姑娘。
“这是我”
姜季指了指照片里拿着拨浪鼓的小男孩笑着说道,他那张苍老的脸上,也满是回忆之色。
往后翻了翻了一页,卫燃却发现这一页写满了工整的藏文。
“藏历16-10年,我终于加入了红军,在炊事班负责烧火。只是在这一年的年底,班长李壮牺牲了。
临死前,他抓着我的手,和我说了些话,但是我不懂汉话,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还好,当时卓玛就在旁边,我看到她哭了,哭的非常伤心,就像几年前,拉姆知道她的爸爸被挖掉了眼睛时那样伤心。
班长牺牲之后,卓玛把这个笔记本送给了我,翻译和我说,卓玛要教我学汉文和汉字。
我想学,当时如果我会汉文会汉话,我就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了,我真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想知道那些没能走出草地的朋友说了什么。”
在这一页的最下面,卫燃还看到了几个鬼画符一般,但却仍旧可以认出来的汉字词组:“革命”、“抗日”、和“同志”以及...“姜裕”。
“你能看懂奘文?”夏漱石朝卫燃低声问道。
“不懂”
卫燃理所当然的回应了一声,随后看向了拉姆,“能帮我们翻译一下吗?”
“好”拉姆点点头,一句句的将记事本里一页页的内容翻译成了汉语。
在这本笔记本里,除了偶尔出现的藏历纪年之外,并没有写详细的时间,里面记录的,也大多是小喇嘛走出草地后的一些琐事,以及对草地里那段经历只言片语的回忆。
不同的是,在每一页的最下面,都会出现几个汉语单词,而在这一页的背面,又写满了这些单词。
随着一页页的翻动,卫燃也知道了有关小喇嘛更多的故事,他在加入红军之后,在炊事班工作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然后被选入了手枪班,就连那支盒子炮也成了他的武器。
再后来,建国后的昌都战役,他也是第一批打进昌都的军人。
此后负伤退役丢了半条胳膊,他又将那支盒子炮交给了自己的妻子季护士,由她带着那支枪奔赴潮藓战场,却...再也没有相见。
“今天,我决定带着姜季和红军,去找刘班长的孩子,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是否需要帮助。”
在其中一页,卫燃轻声读出了纸页上工整的繁体汉字。
在这一页另起一行,小喇嘛却又写道,“见到了嫂子和侄子侄女,他们还不知道刘班长已经牺牲了。
嫂子听闻噩耗伤心欲绝,侄子新民在几年前就已经参军,如今恰逢回家探亲,不日将回潮藓继续同帝国主义战斗。侄女已经嫁人,孩子尚在襁褓,生活过的颇为拮据。”
再往下看,又一次重起一行,内容也和上一段似乎没什么关联,“带着姜季和红军回来之后,日思夜想,决定找到刘班长的遗物交给嫂子留作念想。
也算对刘班长,对侄子侄女有个交代。只是不知道,时隔这么久,是否还能找到那个小山包。”
继续往后翻,下一页的字迹却换了个颜色。
“教书廿九载,预感时日无多,心中遗憾有四:
其一,至今未能找到刘班长的遗物。
其二,山城堡战斗中,因为初上战场,慌乱中遗失了从土司家借走的相机和过草地时拍的胶片。
其三,没能给国家培养更多识字爱国的蕃民子弟,实在愧对党和国家。”
写到这里,接下来却又换成了奘文,金色的奘文:
最后的遗憾,我想我的卓玛了,自1952年秋开始,日日夜夜的想。
如果人有来世,哪怕需要再爬万万座雪山,需要再走万万里草地,我也想再见你一次。”
压下心头的苦涩,卫燃将发黄的纸页往后翻了一页。
在这一页,却又变成蓝色的钢笔字,用工整的繁体汉字写着,“姜季、红军,待我死后,帮我穿上我的旧军装,治丧无需大操大办,电报通知红军和新民、新姝即可,遗体送至草地深处,随意寻一地行天葬。
小主,
姜季,你要专心经营诊所,为百姓治病救命,你也是党员,要时时刻刻把老百姓放在第一位。
红军,你与新民要好好生活,抚养孩子。另外替我向新民、新姝道歉,我没能找到他们父亲的遗物,希望他们不要怪我。”
抬头看了看眼眶通红,努力捂着嘴巴的拉姆,以及坐在旁边的姜季老爷子,乃至坐在他左右陪伴着他的姜向阳和央金夫妇,卫燃将这沉重的纸页又往后翻了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