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土炕上铺着皮褥子,下面垫着厚厚的一层松针和靰鞡草,头顶的那些椽架上,还吊着面口袋和大量的肉干,以及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
就像路上的时候他推测的那样,这是个过的还算富足的猎户。
重新掏出那封“鸡毛信”,卫燃将其举到头顶看了看,暗暗琢磨着,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以及最重要的,这个所谓的游击第一队,到底在什么地方。
没等他想明白,胡八指再次撩起帘子钻进来,将卫燃的靰鞡鞋递给了他,“穿上吧!衣服小不小?”
“不小,正合适。”
卫燃连忙说道,同时也注意到,那双高腰靰鞡鞋的鞋帮里面缝了一层毛茸茸的兔子皮,外面则是一层油光水滑的狗皮。
“合适就行,你这些衣服俺就给你处理了,你歇一会儿,俺这就造饭。”
说着,胡八指已经将卫燃脱下来的衣服全都装进了一个麻袋里,风风火火的又钻出了窝棚。
“我帮你一起吧”
卫燃一边忙着穿鞋一边说道,这双靰鞡鞋可不止被缝了厚实的皮草,而且还重新垫了厚厚的一层柔软的靰鞡草。
“不累就来吧”胡八指话音未落,已经拎着麻袋走了出去。
稍晚一点,穿戴好的卫燃也钻出了地窝子,此时的他脚上穿的是加厚的靰鞡鞋,腿上裹着暖和的翻毛狗皮绑腿,身上一套袍子皮棉衣棉裤,腰间扎着里外两条牛皮腰带,外面还穿着一条几乎盖住膝盖的狗皮大衣,头上则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狗皮帽子。
都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就自己这一身,就算比不上英雄杨子荣在后世那些电视剧里的扮相,也绝对比座山雕要强的多。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套是真暖和也是真够沉的。
这也就他那破锣劈叉的嗓子不争气,不然他好歹得唱一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云云。
臭美够了,卫燃这才弯腰钻进那座弥漫着腥臭味的山洞。
这山洞口小肚子大,里面估计能停下一辆卡车没什么问题。自然,这里也就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劈砍好的木柴,也有堆积的干草料,更有站在墙边的毛驴。
甚至,就连那地窝子的烟囱都修到了这山洞里,并且顺着头顶的一个缝隙延伸了出去。
就在这泥巴和石块垒砌的烟囱边上还有个不大的灶台,此时,胡八指就在这里忙活着。
那灶台上的大铁锅烧的水已经滚沸,胡八指看了眼走进来的卫燃只是笑了笑,拿起一个葫芦瓢舀了一瓢开水浇在了他扛回来的那只狗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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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卖鱼的手下雨天的狗,这一瓢热水下去,浓烈的腥味也让卫燃不由的皱了一下鼻子。
倒是胡八指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似的,紧接着又舀起一瓢水浇了上去。
心知这个时候帮不上忙,卫燃索性也就继续观察着这座山洞。
这灶台周围显然是胡八指的“工作台”,这里除了灶台之外,还有个铁匠才会用的砧子以及一些锤子、火钳之类的工具,外加几筐木炭。
稍远一点,还撑着不少皮筒子,这些皮筒子有狗也有狐狸,更有诸如紫貂、兔子这类的小猎物。
除了这些,靠墙的位置还摆着个破桌子,上面放着的,则是些裁皮刀、锥子之类的皮匠工具,以及一套子弹复装和铸造铅弹的家伙什。
就在这张桌子的边上,却挂着几支武器。
这些武器里,有胡八指之前用的弓箭和铁砂枪,也有一支伯丹二型步枪,更有两支金钩步枪。
“那两支鬼子枪是俺抢来的”
正在忙着给那只狗拔毛的胡八指头也不回的解释道,“得有个七八天了,有俩伪军赶着驴车往乱坟岗送死人正好让我撞上,老子看他们就来气,就赏了他们两箭。”
“所以那头驴也是那么来的?”卫燃询问的同时,已经脱了身上那件后世的狗皮大衣搭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可不怎的”胡八指答道,“那些枪也是那么抢来的。”
“你怎么不用枪打猎?”
卫燃说着,已经撸起袖子,凑到对方的身旁试图帮忙给那只狗拔毛了。
“这活计又脏又臭的,你就别掺合了。”
胡八指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水缸,“给锅里加水吧,再帮着喂喂那头驴。”
“也行”
卫燃痛快走到烟囱另一边紧挨着的水缸边上,从里面拿起一个比脸大的葫芦瓢帮着往锅里舀水,同时也听着胡八指解释道,“离着乱坟岗不远就是鬼子把持的林场,在那儿放枪容易把鬼子招来,要不是为了几张狗皮,俺都绕着那边走。”
“说是那么说,你这箭射的可真够准的。”卫燃赞叹道。
“俺爷是老猎户”
胡八指解释道,“这窝棚都是他年轻的时候带着俺爹修的,他乐意使弓,觉得安静不会扰了山神。
俺那射箭的本事,就是他教的。可惜,那弓打猎还行,打鬼子还是不如枪好使。
俺这射箭还凑合,俺爷留下的铁砂子枪也能打准,俺爹留下的猎枪也会用,但超过20仗,这准头就不行了,尤其那鬼子枪,闹不明白。”
“我会,回头我教你。”卫燃说道。
“那可好”
胡八指开心的说道,“俺要是能用鬼子的枪了,也能给俺爹娘报仇了。”
“他们...”
“让鬼子抓了壮丁,俺娘被伪军活活打死了。”
胡八指说这话的时候,给那只狗拔毛的力道都重了许多,“小鬼子想祸害俺媳妇,她不从,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跳了冰窟窿,没...没活下来。”
说到这里,胡八指晃了晃残缺的右手,“俺这手也是让小鬼子养的狼狗咬的,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这新仇旧恨,呵……早晚老子得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一时间,这山洞里只剩下了灶台里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以及两人时不时舀水的声音。
“会把它们赶跑的”卫燃在给锅里添满了水之后说道。
“赶跑?”
胡八指哼了一声,“这山里的狼赶跑了没用,闻见肉味还会跑回来,得杀,全都杀干净,杀的一个不留,夜里才能睡的踏实。”
“会有那一天的...”
卫燃一边给那头毛驴喂着草料一边呢喃着,“会把它们全都杀干净的,一个不留。”
“就得一个不留才行”
胡八指话音未落,已经用那把锋利的小刀划开了狗肚子,一时间,这山洞里的血腥味也更加浓郁了。
不多时,清理了内脏的带皮狗肉被反复清洗过几遍之后,用劈柴的斧头斩成了块儿,卫燃也自告奋勇的接过了烧火的工作,顺便继续和胡八指闲聊着。
在他的旁敲侧击和有意引导下,卫燃也从胡八指的嘴里大概得知,现在是民国26年,如果胡八指没有记错,七八天前才过了霜降的节气。
换句话说,现在是1937年,约莫着阳历10月底的样子,也是抗联进入困难时期的伊始。
除了最关键的时间节点,他也对胡八指本人有了些许了解。
就像他估摸的一样,这胡八指如今才不过22岁的年纪,家里世代都是猎民不说,还有一手熟皮子的祖传手艺,尤其这胡八指,还跟着他舅爷学了些打铁的本事。
按理说,有这样的本事,这胡八指的日子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