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风解开包袱取出干粮掰给汤昭,汤昭接过,又掰了一半给那少年。
少年谨慎接过,又露出那种笑容连声道谢。
咬了一口干粮,汤昭只觉得粗粝难以下咽,放在手里不住地揉搓。
隋风见到,道:“多吃点儿,明天还要赶路。”
汤昭苦笑道:“我知道。要是亮子在这儿,必然笑我没有少爷命,得了少爷病。我……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隋风拿过他手里的干粮,用花枪穿了,在火上烤,道:“若能吃甜,谁还吃苦?你不是吃苦的命。”
汤昭强笑道:“借风哥吉言,有朝一日咱们时来运转,就是吃干粮,也要吃十来只鸡配的茄子。”
隋风难得笑道:“那敢情好。等你安顿下来,好好读书,考中状元当了大老爷。让我给你赶车吃口安生饭。”
汤昭盯着火苗,道:“我要真有发达的一日,一定报答对我好的人,还有,也一定要好好对待穷苦的人。”
隋风愣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定要报还今日收到的欺辱。”
汤昭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自然是应当,更重要的是不要变成那样的人。”他轻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道,“希望我记得今日的感受,切勿以后将这等艰难施加给无辜的人。”
隋风呼吸一顿,连旁边的少年都侧脸看了汤昭一眼,又转回头去。
过了一会儿,隋风道:“我不知道将来你还记不记得今日,但你会这样想,真的应该让你中状元。”
汤昭笑道:“中状元?我哪有那个本事?我连个秀才也考不上。再者我以后也不想读书了。”
隋风一下子急了,道:“胡说!你不读书想干嘛?好容易托生个读书识字的人家,现在遭了难,全指望读好书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你不想想自己的前途,我还想世上多一个为我们做主的好官!莫非你怕寄人篱下,难以读书吗?咱们再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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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昭听到‘寄人篱下’愣了一下,道:“我正是考虑前途。如今这个世道,还是读书的世道吗?我以前不懂,这几日渐渐有点懂了。风哥,你比我见识多,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变了?”
隋风不说话了,片刻后方道:“世道是乱了。自从阴祸出现,活着越发不容易了。今日还好好地,一场阴祸下来人都没了。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死,今天就不要活了吗?朝廷还在,也有人在平乱,其实日子还是渐渐好起来的。只要还能过日子,就要奔着好了去。说到底,要光宗耀祖还得是读书人。”
汤昭道:“说到光宗耀祖,难道薛家的门楣不够光鲜吗?读书的要有那样的门楣,至少也得是七品官吧。每县册封一个大侠,什么宅邸、匾额、门楣还有爵位一样不差。”
隋风兀自摇头道:“比照县太爷,终究也不是,那是野路子。有近路不走为什么绕远?”
汤昭道:“我知道,但侠以武犯禁,这样抬举江湖武者,明明白白是乱世征兆,就像开乡勇团练一样。”
隋风露出迷惑神色,汤昭道:“所谓光宗耀祖,无非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年帝王家买文的多,如今要买武了。如不能与时俱进,还抱着当初的行市,非砸手里不可。退一万步说,就不求朝廷官爵,乱世自保为先,不学些自保之法,不知死在人手里还是鬼手里!”
隋风呼吸急促,连一句:“胡说!”都说不出来。那瘦弱少年陡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恢复木然。
庙中一片安静。窗外风声大作,冷风从门窗钻进来,吹的火苗一抖一抖。
隋风站起身,跺了跺脚,道:“这样不行,草离着火近,晚上容易着火。要搬开些。”
这是他的经验,汤昭没有不听之理,起身帮忙。
刚一动,就听有人道:“别动——”声音又急又快,一个人影冲过来,将干草卷起,挡在他身边。
汤昭楞了一下,就见那少年侧着身子,再抬头又是满脸笑容,道:“两位大哥怎么能做这样的粗活?我来好了。”说着伏在地上将干草收拢整齐。
汤昭莫名,看了隋风一眼。隋风沉着脸,紧紧攥着花枪。
那少年卷着干草,放到一边空地上,边铺边道:“二位大哥,这边睡,又干净又暖和……”
汤昭心中越发奇怪,突然,一直默不作声的隋风转过身去,用花枪一挑。
说时迟,那时快,那少年像猫炸毛一样弓起身子,猛地扑了上来。
眼看他扑过去,汤昭本能的一拦。
砰地一声,两人撞在了一起,汤昭一下子趴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丛稻草被挑起,飘飘忽忽落在地上。
“哇——”
哭声响起,孩童尖利的声音直穿耳膜。
汤昭撑起身子,抬起头。
就见稻草堆后,两个瘦的可怜的孩童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