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低头划拨餐具的少年脸庞,罗尹心中闪过麦克亚当侯爵之前的话,某些温馨而美好的情绪暂时赶走了白天灾难的压抑。
“你感觉好点了吗?这一觉你睡了约九个小时。”
“仍然十分昏沉,或许还需一觉。”范宁如实答道,“我刚刚醒来是一种中途被打断的过程,原因可能是潜意识中对于灵感流逝的预警,它在催促我暂时撑着起来,先将谐谑曲片段记下。”
他扶住额头:“刚刚我完成了那些最富戏剧性也最易遗忘的乐思,接下来仍需坚持将其余的钢琴缩编谱写完再睡。”
“如此说来,你即将完成第三乐章。”少女湛蓝的眼眸亮起,“那我们还真的可以进入到末乐章对合唱写作的讨论了。”
她赤足踩在天鹅绒毯上的步伐轻盈而愉快,从一旁的书柜中挑出了几本不同艺术家们的诗集、艺术歌曲集以及知名歌剧总谱:“一想到我们即将做的事情,是一件类似伟大的吉尔列斯《第九交响曲》的壮举,我总有种不真实的激动雀跃感。”
没有回应,当怀抱书本的少女转身时,看到范宁正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玻璃外黑暗幽静的小碎石路。
她将书本和乐谱放到了三角钢琴上,然后踮起脚尖轻轻走到了他的身旁。
“我的表现是不是很冷漠?”过了很久,范宁突然如此问道。
“啊...”罗尹轻呼出声,“你是说?现在...哦不是,你是说...怎么会呢...”
范宁又是许久的沉默。
罗尹此前眼神里的光芒,也一点一点暗澹下来:“我亲眼看见了施特尼凯先生的死,我知道格拉海姆先生的畸变体是你解决的,也知道赫胥黎叔叔的那一枪是你开的,但是这也不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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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什么都没说。”范宁突然接过她的话。
“马克死了,那个托你关系结交上的马克死了,他死得很惨,临死前我没说什么,赫胥黎副校长也是,我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就开枪把他打死了,记得我好像连表情都没有。”
范宁转了个身,背对落地窗的玻璃,缓缓靠坐到了睡房地面上。
他声音轻而低沉,没有表达什么观点,似纯粹地回忆:“马克算是个朝业绩和钱看齐的人,但这不妨碍他的敬业,以及与我后来的愉快合作,而且他第一次没签我的原因实属正常,看见这家伙吃瘪的表情我只是觉得好笑...赫胥黎或许和我也不算十分亲密的那一类朋友,而且在洛林事件上稍稍闹过不愉快,但这同样不妨碍他作为副校长的履职尽责,不妨碍他是一位优秀的官方有知者...”
“我还想起了两个多月前逝世的古尔德院长,我在校四年,与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唯二相对深刻的联系,除了最后的交响大厅,就是聆听过他的钢琴独奏音乐会...我还想起了未曾结交,但拜读过他的诗歌,参加过他吊唁活动的巴萨尼,我还想起了完全和我不在一个时代的老管风琴师维埃恩...”
“相比我的老师安东教授,他们都是虽然有趣,但与我的人生交集相对较浅之人,你曾和我分享过关于两位校长更多的事情,你说施特尼凯先生的妻子早年病故,他终生颓丧,未有再娶,你说赫胥黎叔叔在你童年时带你玩耍的经历,说他的凋塑艺术,说他在家族聚会酒桌上总是有失风度、令人滑稽的表现...”
“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但他们死了,而且这两位校长认可我的艺术人格,信任我带领乐团和对艺术节作出的决策,我们在前晚刚刚碰杯庆贺,圣来尼亚交响乐团跃升首位的荣誉还差一段时日成真,他们也再没有机会看到了...其实,只要不是敌人,只要有过交集,我总是不愿意看到死亡,但实际上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温热自范宁右边手臂传来,仅隔两层薄睡衣的厚度让其细腻而真实,罗尹挨着他坐在了地面的天鹅绒毯上。
“范宁先生...”她同样背靠落地窗,蜷起膝盖,并拢双脚,“或许希兰小姐总是会第一时间预先知道你的保命手段或制敌能力,但我真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你已晋升高位阶,当我上午得知你处在两列地铁碰撞的前端时,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么?”
少女沐浴后的澹澹香波味近在迟尺,范宁侧头,和她目光交织:“...知道。”
“当我和爸爸赶到后,听到你和那么多凶险的敌人交手,再看见你好端端站在梦境中时,我觉得自己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了,不过,看着你灵感枯竭后的不支,以及竭力维持平静的表情,我又还是有些...”
“嗯,本来预估的是你明天才醒,所以我也是准备今晚放空,然后从明天起再去和你一起讨论那些事情,再去面对那些和死亡相关的数字以及人的名字。”
“而今晚你既然醒了,就正好在烛光晚餐中,在这个静谧的庄园一隅,聊一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