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人倒还识趣,拐着弯来找人引见请罪求饶。不过李泰巴不得跟这些司徒府买官故员们划清界限,这吴敬恩在他这里也没多大面子。
“李郎乡声仁义、宽大为怀,恳请容我堂兄登堂告罪,恕或不恕,皆在郎君。我家在乡,虽不以豪强称,但也一直为善乡里,不愿与人结怨太深。我堂兄也不是一个孤僻凶悍之人,屡屡担当乡里菩萨主……”
吴敬恩听到这话,连忙又作央求。
李泰闻言后,心思便是一转,然后才说道:“那就见一见吧,告罪倒是不必,但如果有什么误会,也不是不可以说开。”
吴敬恩闻言自是大喜,连忙告歉出堂,不旋踵便把那吴都督引入堂中来。
这吴都督不复之前的强横,登堂之后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涩声说道:“乡里拙人有眼无珠,前有言辞冒犯,恳请李郎见谅。”
乡豪们前倨后恭,李泰已经见过不少,见到这吴敬义叩头请罪,也并不怎么兴奋。他之所以召见对方,主要还是因为得知对方另一层身份。
前事略过不提,李泰示意这吴敬义起身入座,然后才问道:“我听说吴都督热情乡事,多次主持沙门供养事宜?”
吴敬义闻言后便连忙点头道:“寒家笃善礼佛,奉法的门风已经延传数代,旧时家境素薄,唯以心诚求庇。自先父以来,治业小有起色,便勤于乡里佛事,供奉寺庙、凿窟造像不敢怠慢。某亦承蒙乡亲不弃,累为菩萨主三……”
魏晋以来,沙门渐昌,官方民间都有信徒无数。贫寒者捐身为奴,豪富者舍财求福。
北魏年间兴起凿窟造像的礼佛之风,所谓的菩萨主就是这一活动的召集人,后世那些石窟佛像旁常有铭文记录参与造像的人众,许多北魏和后三国时期的乡里人士都因此将名字留至后世。
这一时期民间之所以热衷于凿窟造像,除了奉法礼佛的迷信色彩之外,还有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意义,那就是抬高乡望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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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虽然实施了三长制这种基层行政结构,但皇权下沉远远不足,乡里仍然是地方豪强的世界。国家行政的长期缺席,使得乡里必须要有自己的一套伦理秩序。
凿窟造像使人耗物都非常庞大,所以乡土豪强们凭此炫耀乡势、并且扩大在乡里的影响力。北魏上层同样侫佛成风,使得这一行为又蒙上了一层抬高门第的政治意义。
民间信佛者极多,当那些供养人、菩萨主通过造像活动将自己的家声名字同佛陀们紧密连接起来时,他们在那些信众们眼中,自然也就被渲染上了一层神秘光辉。
所以,北魏年间和后三国时期民间各种造像的运动,并不只是单纯的礼佛行为,而是一种含义复杂且深刻、塑造乡土伦理秩序的行为。说的简单直白一点,就是乡权神授!
像这吴敬义自陈,他们家一开始只是乡里寻常下户,有礼佛之心却无礼佛之力。可一等到时来运转、家境发达,就投入到这一行动中来。
吴敬义的乡团都督得职还在大行台输赏格之前,可见他们家的一系列礼佛行为,也获得了不小的回报,从寻常的乡里富户越级成为朝廷承认的统治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