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一身干净紫袍,丝绸上金线绣着流云纹,明明是俊俏小生,却一脸的落寞惆怅。
“杜公子不出去喝花酒,在这儿干嘛?小马呢?”
杜风抬头,挤出一丝笑来:“西北的花酒能有什么味道?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好肉好菜倒叫小马去买了。”
杨烟瞧了瞧不远处裸着半身正踢球的士兵,恍然大悟,竟忘了这人好这口。
“想看蹴鞠就离近点儿,这么远啥也看不见不是。”
“谁想看?没有!”杜风急着否认,将伤腿往身体处收了收。
杨烟却说:“你等着啊!”立刻一溜烟跑了走。
杜风刚探了探头,眼前就刮了一阵妖风。
一条栓了绳的杂毛狗拽着个男孩也飞了过去。
没多久那姑娘又跑回来,满头大汗地递给他一根竹批:“说好了,杜参军来做部署判官,主持蹴鞠赛!”
“我?”杜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啊,就你,既能离那么近赏男色,还能判输赢,多肥的差?”
杜风脸涨了红:“你,你说什么呢……”
杨烟歪头问他:“你不想去?”
“我……我……这……”杜风结结巴巴,瞧了瞧自己的腿。
杨烟拽起他胳膊:“哎呀,磨叽。腿好的才苦哈哈去踢球,腿不好的自然要动脑子,这叫各司其长。杜公子的才华,可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士兵能比的!”
杜风被强拽着往赛场上走,当然,不想走也不成。
那杂毛狗把他袍子叼起来狠命往前扯,为了不叫这件衣服也破掉,他头回跑得那么快。
——
这天天气极好,天空湛蓝如洗,大朵大朵白云铺陈在头顶,间或几只雄鹰排风绕旋,穿入云中。
阔大的镇北军营练兵场绿草如茵,四周竖着红蓝二色旗帜,击鼓声、敲锣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
跛脚的白面判官最初的确叫人看轻了些,判了几场下来,尚算公允,大家也就渐渐忽视了。
两队廿几人追着皮球传来传去,偶尔球被踢飞到天上,就是一阵欢腾。
最后一场压轴,冷玉笙脱掉战袍亲自上场,楚辞、楚歌、燕然飞、马岱等人纷纷加入,与仲家军、镇北军来了一场友谊赛。
这阵仗俨然把比赛氛围推到顶峰,除了巡逻士兵都去围观踢球。
杨烟坐在看台上嗑瓜子,只看见或麦色或褐色的赤条条人影聚在一起又散开,也分不清谁是谁。
阿儒坐一旁给炊饼剥瓜子,剥一粒它便舔一粒。
杨烟眼神聚焦了些, 赫然见黄麻麻人群中竟杵着个白的不像话的——张万宁!
张万宁俨然也极擅长蹴鞠,轻盈踢传,像蝴蝶在起舞。
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弧线。
而冷玉笙一脚横过,极浓烈地闯入她视线,就将球截了走,躲闪过他人围追,凌空一脚将球送进网中。
“好!”杨烟吹起口哨。
炊饼随着阿儒一同跃起,“汪汪汪”叫了起来。
阿儒又寻来个皮球,到看台底下跟炊饼玩扔球接球。
杜风也是头回这么高兴,好像摔坏的腿全然康复,又能疯跑了。
满场蓬勃躁动热闹之外,泡桐树浓密树影中安静地坐着一个人。
黑衣黑发与阴影融于一团,挣脱出一场旧梦,他从小憩中猛然转醒,锐利眼神定定遥望草场,那些狂放自在的奔跑身影。
这样的喧嚣白日似从未属于过他,留给他的,只有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