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此事若是换作十年之前,但凭赵武灵王武艺,逾墙杀出,不费力气;此时年过不惑,窜越高墙已是力不从心,况复杀出重围,更是绝无可能。
赵武灵王于是废然长叹,一连被围十数日,更无一人前来问候。主父在宫中饿甚,吃罢存粮之后,便即无从取食。因见庭中树上,有雀巢在杈,免不得再效儿时行为,勉力爬上树去,探巢取卵啖之。三月过后,赵武灵王终于饿死,只剩一具枯骨。
镜头闪回,原阳兵营。
当沙丘事发之时,便有数万赵国精骑近在原阳,若得兵符将令,一日驱驰可达。
乐毅、剧辛、赵奢、庞煖等一班青年将领,正在原阳练兵,亦都风闻沙丘之变。于是大惊之余,皆欲请命,引兵前往沙丘勤王。
主将牛翦毫不通融:无有赵王兵符,绝不可动用兵马,否则灭族!莫谓言之不预也。
众将闻此,惟有扼腕叹息。兼且不知沙丘动静虚实,亦不敢冒死往救。
画外音:可叹威名赫赫赵武灵王,只因溺爱幼子在先,复又怜悯长子于后,又不能提前安排,防患于未然,直落得与齐桓公一般下场,生生饿死,岂不悲惨!
事件悬疑:若依后世史家之议,赵武灵王本是胆魄过人,杀伐绝断,可谓千古明君。惟因对妻子多情,优柔寡断,故致饿死沙丘悲惨下场。更错用齐国失势贵族田不礼,使其为公子赵章国相。只因田不礼一直希望能够重振家风,便常以立嗣嫡长大义挑唆公子章,终使其铤而走险,叛乱夺位。朝中大臣见公子章又受主父厚爱,亦大多错会其意,暗与公子章来往,助其坚定夺位之念。于是后世史家认为,是因主父溺爱不明,以至酿成千古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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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真相:赵武灵王完成征伐大业之后,欲从儿子手中夺回君权,故此酿成悲剧。沙丘之变时,惠文王赵何就位四载,羽翼已经丰满。赵武灵王正值壮年,刚刚成为北方草原霸主,继而当然要做中原霸主。为实现伟大理想,当然必须夺回权位,重为赵王。未料此举,却被安阳相田不礼利用,终于酿成大祸,万劫不复。赵武灵王死于沙丘,八十余年之后,千古一帝秦始皇亦死于此地,历史巧合如此。更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是因公子成支持大获成功,最终又死在公子成手中;可谓成也公子成,败也公子成!
闪回结束,复叙沙丘离宫。
公子成围困离宫三月有余,尚疑宫中存有余粮,不敢大意。直到六月暮夏,有尸臭自宫中传出,又见蚊蝇集于宫门,方才确定主父已死,这才命令打开内宫,为主父收尸。
赵惠文王此时早已回到都城邯郸,浑若无事,照常处理朝政。对公子成与李兑兵围主父离宫之事,一直不闻不问,甚至佯作不知。
忽这一日,公子成亲至邯郸报丧:主父自前番围猎伤风,缠绵病榻半载,不幸驾崩!
赵惠文王故作大惊,急率众卿出离邯郸,前往离宫,扶柩痛哭一场,众臣无不下泪。
行祭已罢,遂命以王礼厚葬于代地,全国挂孝举哀。
(今山西大同之灵邱县,便因武灵王葬身之地而得其名。)
为主父办理丧事已毕,又为国相肥义隆礼厚葬。赵惠文王亲自致祭,使其长子嗣爵。
其后还都升朝,便拜公子成为相国,号安平君,李兑升为司寇。
此后不久,公子成病卒。因公子赵胜曾谏阻主父分封代王,赵惠王用为相国,以代公子成之职。又封赐平原以为赵胜食邑,故号称平原君,是为战国四公子之一。
平原君好士,颇有孟尝君之风。既贵为国相,益广招宾客,坐食者常达数千人众。
赵胜相府之中,筑有画楼,常置美人于楼上。
美人凭轩而望,常俯视对面平民家宅,窥其家人出入动静,以为赏心乐事。
恰逢对面民家主人生有躄疾,每日晓起,蹒跚出汲井水,美人于楼上望见,便即大笑。逾旬日之后,躄者终于不耐其辱,便斗胆造访平原君之门,请见公子国相。
赵胜闻说是对门邻居未见,便亲自揖让请进,问道:高邻登门何意?是否借贷?
躄者答道:我非为借贷,是来诉苦也。
赵胜:请道其详。
躄者:久闻公子好士,此事有诸?
赵胜:有之。莫非高邻有才,欲求为士乎?
躄者:非也。我谓天下高士,所以不远千里,集于公子之门者,以君贵士,而贱色也。小人生而不幸,有罴癃之病,不良于行。公子楼上美人,每日笑我,且出言不堪。小人不甘忍受妇人之辱,故来诉冤。请公子杀此妇人,以为辱邻之报!
赵胜笑道:喏。愿听高邻所命!
躄者辞去,平原君笑谓众宾道:愚哉,此竖子!以一笑之故,便欲杀我美人耶?
众客闻之,有人讪笑,有人不语,有人怀怒。此后岁余之间,门客陆续离去,减少过半。平原君赵胜引以为怪,乃大会诸客,问其原因。
平原君:赵胜自谓善待诸君,未敢失礼。乃纷纷引去,却是何故?
众客闻之,面面相觑,不敢置答。座中忽有一人起身,率而答道:公子不杀笑躄美人,众皆怫然不悦,以为公子爱色贱士,故辞去耳。臣等不肖,亦将辞归矣。
平原君大惊,遂向众客请罪:此赵胜之过也。
即解佩剑,递给武士,令斩楼上美人之头。未过片刻,武士持美人首级还报,座中众宾无不大惊,变色动容。
平原君:请诸公在此稍待,某去去就来。
于是亲持美人首级,出离相府,亲造对面躄者之门,长跽请罪。躄者先是失惊,然后大喜。于是门下皆颂平原君之贤,宾客复聚如初。
周慎靓王十六年,壬戌,公元前299年。
秦王闻说齐相孟尝君之贤,欲求一见,遂使泾阳君为质于齐,并寄书于齐湣王:愿以泾阳君为岳,易孟尝君来秦,使寡人一见其面,以慰饥渴之想。
齐湣王览书不悦,但不敢公然拒绝秦王之请,便将书信掷给田文,命其自作主张。
孟尝君还至相府,召集宾客,商议行止对策。众宾见此,皆劝孟尝君必行。
正在此时,苏代奉燕昭王之命,出使齐国,来见相国田文。
孟尝君知道苏代乃是故六国名相苏秦胞弟,亦是智谋之士,遂向其虚心讨教。
孟尝君:秦王以泾阳君为质,召我前往咸阳一见。田文当去当拒?请先生为我一决。
苏代笑道:我为公子先说一个故事,相国可以自决,未知可否?
孟尝君:愿闻高论。
苏代:在下自燕国而来时,路见土偶与木偶相戏。木偶谓土偶道:“天将雨,子必败矣,奈何?”土偶人笑答:“我生于土,败则仍还于土;子遭雨漂流,不知其所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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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尝君:先生之喻,莫测高深。田文不明所旨,尚求明言。
苏代:公子可谓大智若愚。秦乃虎狼之国,楚怀王犹且不返,况孟尝君乎?
孟尝君大悟,乃不欲西行,以此还报齐王。
齐湣王虽喜国相不去,但未料其吉凶,再次议于群臣。大将匡章闻此,出班进言。
匡章:秦交质以求见孟尝君,是欲亲齐也;孟尝君若拒而不往,必失秦欢矣。
齐王:天下诸侯,皆知孟尝君为我齐国栋梁。若此去被其扣留,岂非又似昔日楚怀王一般,有去无回?
匡章:若依臣计,大王不如礼归泾阳君,而使孟尝君聘送还秦,以答秦礼。如此以来,秦王虽然强横,岂可扣留送聘之使,遗笑于天下诸侯哉?
齐湣王闻此,深以为然,即备车乘,使孟尝君护送泾阳君还秦。
孟尝君既奉王命,无可奈何,只得带同府中宾客千人,车骑百余乘,浩浩荡荡,西入咸阳,谒见秦王。
秦王闻报孟尝君来至,不由大喜,于是降阶相迎,握手为欢,极道平生相慕之意。
孟尝君未料秦王如此敬重,因大受感动。适有白狐裘随身携带,便即作为见面之礼,当场献于秦王。
秦王亲手接过,见那白狐裘其白如雪,更无一根杂毛在内;又柔滑温润,毫无枯涩之感。于是大喜,示于众臣,高声问道:诸卿试猜,此裘价值几何?
众臣同声答道:非曰连城,亦值千金!
秦王:孟尝君赠我如此重礼,何以克当?
孟尝君:身外之物,不成敬意。
秦王大悦,于是置酒相待,命文武众卿相陪,宾主尽欢。酒宴已罢,秦王即穿孟尝君所献狐裘,摇摇摆摆进入内宫,夸耀于内侍宫女,以及嫔妃。
宫内凡人见之,无不称羡,赞不绝口。秦王愈加大乐,遂入宠妃燕姬之室,复以白狐裘炫耀。燕姬亦深爱之,以手抚摸,恋恋不舍。
因此时天气尚暖,秦王又摇摆半日,便觉浑身冒汗,热不可当。于是遂解狐裘,付予主藏守吏,吩咐务必珍藏,以俟冬日进御。燕姬眼见藏守吏持裘离去,欲言又止。
樗里疾时为秦相,见秦王如此敬重孟尝君,恐其是来争夺自己相权,于是坐立不安。忽思一计,乃请同党公孙奭至府,与其密议,如此如彼,以陷害孟尝君。
公孙奭领计,遂连夜入宫,直问秦王:孟尝君田文,是何人哉?
秦王:天下贤士,治国之才也。
公孙奭:非也。其乃齐国公族,湣王至亲也。今若相秦,治国之策,亦必先利于齐,而后利秦。更兼其宾客之众,若借秦权,阴为齐谋,秦其危矣。
秦王:耸人听闻!卿且退,容寡人思之。
公孙奭告退,秦王立即派使出宫,宣请丞相入内,以公孙奭之语告之,咨询对策。
樗里疾趁机奏道:公孙之言是也,大王休疑。孟尝君今已居秦月余,其宾客千人,尽知秦之虚实。若遣其归齐,终为秦害,不如杀之。
秦王疑惑其言,便命禁卫,先将孟尝君及其宾客先幽禁于馆舍,等候发落。
泾阳君感谢孟尝君护送归国之恩,闻知樗里疾之谋,遂私至馆舍,来见孟尝君告知。
孟尝君大慌,于是问道:如其奈何?望公子救我。
泾阳君:丞相虽然欲害公子,秦王计尚未决。宫中今有燕姬,素日最得秦王欢心,无言不入,无计不从。公子随身尚有何宝?我可为君进于燕姬,求其一言,放君还国可也。
孟尝君称谢不止,遂拿出无暇白璧二双,托付泾阳君:以此献于燕姬,若何?
泾阳君:此璧洁白无暇,天下少有,定称其意。
于是复又入宫,来见燕姬献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