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闻知,也派部将田章等绕过剑阁,随后跟进。
邓艾选兵三万,率军攀登小道,凿山开路,修栈架桥,鱼贯而进,各带干粮绳索进发。约行百余里,选下三千兵,就彼扎寨;又行百余里,又选三千兵下寨。
自阴平进兵至于巅崖峡谷之中,凡二十余日,行七百余里,皆是无人之地。山高谷深,至为艰险。途中又粮运不继,军士多次陷入困境。
魏兵沿途下了数寨,以备后路,并接应大军,便只剩下二千人马。前至马阁山时,见道路断绝,进退不得。部将见蜀道如此之道,皆生退心。
小主,
邓艾身先士卒,遂用毛毡裹身滚下山坡,诸将随之。方整顿衣甲器械而行,忽见道傍有一石碣,上刻:二火初兴,有人越此。二士争衡,不久自死。丞相诸葛武侯题。
邓艾如见鬼神,吓了一溜跟头,从人急忙扶起立定,犹自惊骇不已。细详碑文中字句,不由沉吟道:“二火初兴”,谓今岁乃魏炎兴元年;“有人越此”,谓有人带兵从此入川,指自己也;“二士争衡,不久自死”,不明其意。但既有“死”字在内,颇觉不吉。
儿子邓忠见其自言自语,笑道:此易解耳。今姜维与钟会正在剑阁以大兵相争,不久皆会自死——父亲何必自忧?
邓艾深以为然,遂对石碣再拜道:武侯真神人也。我今生不能以师事之,惜哉!
于是率军出于阴平险道,出其不意直抵江油城下。
守将马邈毫无准备,见魏军从天而降,以为神助,遂不战而降。
蜀后主闻报江油失守,急派卫将军诸葛瞻引成都后备大军七万余,前出江油抗击邓艾,令黄权之子黄崇为参军。诸葛瞻遂令亲子诸葛尚为先锋,前至涪城,扎兵城外。
黄崇谏道:魏军越阴平险道而至,闻只有二千军士,且无战马。将军宜速行复夺江油,据险而守,无令敌军得入平地也。
诸葛瞻不以为然,说道:我父遗下八阵战法,专利于平野作战,彼若来时,定使其片甲不归。公不知兵,请勿多言。
于是勒兵不动,列阵以待邓艾军到来。邓艾即夺江油险地,又得城中军需补充,增益战马兵器,于是元气渐复,引兵来攻涪城。
诸葛瞻令子诸葛尚迎敌,被邓忠所败,溃不成军。诸葛瞻于是放弃涪城,退守绵竹。
邓艾得了涪城,即遣使致书诸葛瞻道:公奋先父武侯余烈,天下无不敬仰;今若举城以降,某必表为琅邪王,绝不食言。
诸葛瞻怒斩使者,将数万大军在绵竹城前列阵,以待邓艾。
画外音:诸葛瞻虽然忠勇,但连犯数错,便葬送了其父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蜀汉江山。邓艾兼程行险道七百余里,到江油之时已近油尽灯枯,强弩之末,粮秣已绝。且沉重铠甲及兵器都遗留山谷之中,到此已毫无战力。若江油马邈不降,邓艾与其二千兵必然自死。马邈虽降,诸葛瞻率领成都数万人马已赶至涪城,若复来夺取江油,邓艾并无守城之具,亦必全军覆灭,绝无幸存之理。但诸葛瞻在涪城却止步不前,已失去击败邓艾良机;后又让全军退守绵竹,至邓艾趁机占领涪城,获得充足补给,并尽得府库军械,便为资敌自杀之举。随后却又放弃固守绵竹,带全军和邓艾军野战,则错上加错,至此败局已定。
蜀亡历史真相:若论蜀汉兵力,当时南中督霍弋尚有精兵万余,右将军阎宇也领永安两万余精锐奔赴成都途中,同时姜维也引兵四万于剑阁,邓艾已临三面受敌绝境。再加上诸葛瞻麾下七万大军,尚有十五万之众,若依各处险阻采取守势,可抵百万大军攻击。便是钟会之军,此时困境亦与邓艾相同,只余苟延残喘。若诸葛瞻在绵竹拒守月余,再兼吴军三路攻魏援蜀,司马昭无力救援西军,邓艾千里奔袭壮举,即成为军事笑话。则司马昭灭蜀之战,当比赵括纸上谈兵,马谡失守街亭,更为荒谬至极。遥想当年西蜀大将张任,曾在此城死拒先主刘备一年,使其不能前进半步,且设计射杀凤雏庞统,其用兵之法,较今之诸葛瞻强之甚哉!蜀汉实是直接亡于诸葛武侯亲子之手,读史至此,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邓艾听闻诸葛瞻在平野列阵以待,不由大喜:侥天之幸,蜀汉当灭,令某成此大功!
便在此时,后续各营兵马已至,三万军聚齐,并得涪城府库器械装备。于是兵分两路,派邓忠攻打诸葛瞻右翼,司马师纂攻其左翼。
诸葛瞻不理其兵分几路来攻,专以父传八阵图敌之,果然阵法奥妙,魏军难敌。邓忠、师纂失利退回,对邓艾说道:贼兵战阵牢固,不可击破。
邓艾大怒道:我孤军深入七百余里,生死存亡全在此举,还说什么可不可破!
命令回军再战,若不能胜,便将其二人斩首。二将策马奔回,挥军再战,邓艾亲临督战,登将台指挥全军,以司马望所教破阵之法,终于大破蜀军。
邓艾与姜维在祁山前斗阵,几无还手之力,今日如此轻易便破了此阵,亦只因诸葛瞻学得不精,又无实战经验,故此照猫画虎,反类其犬。
于是阵法被破,七万大军全部溃散。邓艾挥师大进,遂克绵竹,杀蜀将诸葛瞻、诸葛尚父子,及参军黄崇及尚书张遵。绵竹陷落,蜀军全线崩溃。
邓艾乘胜进击,一鼓作气攻陷雒县,逼近成都。此战,首创中国史上着名奇袭战例。魏高祖武皇帝当初奔袭乌桓,晋宣文帝司马懿远征辽东,皆不如此战之奇险万状。
绵竹残军败回成都,报与后主刘禅,说诸葛瞻父子皆没于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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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主闻之大惊,急召文武商议。多官议道:兵微将寡,难以迎敌;不如早弃成都,走奔南中七郡。其地险峻,可以自守,就借蛮兵,再来克复未迟。
又有别论:蜀、吴既是同盟,今事急矣,可溯江而下,前往投之。
光禄大夫谯周道:众论皆不可。南蛮久反之人,今若投之必遭大祸。投吴更是可笑,自古以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臣料魏能吞吴,吴不能吞魏。若称臣于吴,是一辱也;若吴被魏所吞,陛下再称臣于魏,是两番之辱矣。不如直接降魏,其必裂土以封陛下,则上能自守宗庙,下可以保安黎民。愿陛下思之。
后主未决,退入宫中,见皇后张氏,叹道:魏军至矣!姜维以四五万兵在剑阁敌住钟会十余万大军;驸马诸葛瞻父子战死绵竹。谯周劝朕投降,不失王公之位。先帝创业不易,相父呕心沥血,若轻易举付他人,吾其不成千古罪人也?史官笔下需不好看相。
张后闻罢,回内室抱出一只锦盒,打开看时,却是一套凤冠霞帔,外加一方玺印。
后主奇道:此物何来,又是何意?
张后叹道:此系晋公司马昭前日密遣人送来,直到后宫。某因见两国交战未分胜负,是以隐而不言,以待魏兵败退,再言此事。今既事急,只好拿出,说与陛下。此乃当年被董卓所废少帝刘辩之玺,国母唐后冠冕也。
刘禅:司马昭将此无用玉玺,及死人衣服送给你我,却作何用?
张后:非也。你道少帝刘辩却是哪个?正是相父诸葛孔明也!唐后即其夫人黄月英。
刘禅听了,嘴巴张得好大,半天闭不拢来。
张后:当年李儒鸩害帝后,被洛阳玄天观史子眇道长以诈死之药换了,少帝及帝妃才得逃离洛阳,投于东郡太守诸葛珪,因冒称其次子,改名诸葛亮,字孔明;后随诸葛玄逃难至南阳郡隆中,又使唐妃冒称名士黄承彦之女,改名黄月英,易容示人,唤作阿丑。
后主:竟有这等奇事!既如此,当年得了荆益二州,相父因何却让我父来做皇帝?
张后:世间之人,亦非皆似我公公想做皇帝。相父虽曾为天子,但因有献帝在世,又天下均知少帝已死,此时复位,诸侯又谁能信耶?当时献帝已将帝位禅让曹丕,若不立先帝时,曹丕亦必令人暗害山阳公。相父当时一心想复夺两京,平定天下,再扶献帝复位,重兴汉室。故尊汝父为天子,以延汉祚,并正天下视听。
刘禅吓了一跳:如此说来,相父是以我父为傀儡也。若一旦复夺两京,复我汉室,则山阳公复登帝位,则我全家必灭族矣。
张后答道:这却不然。相父与先帝十数年相知相伴,岂肯如此无情?先帝虽雄心万丈,果然复夺两京,平定天下之时,彼时不死亦老,相父必请献帝以汉中王封之,使裂土分茅,富贵终生,福延子孙。其后先帝伐吴失败,愧恨而崩;相父见天不佑汉,六出祁山不能成功,这才将天子玺印及皇后冠冕送于司马懿,使其扶保山阳公之后以复帝位。今司马昭遣使送密信来,说其子司马炎便是山阳公之后。又将印服送来,是取信于陛下也。
后主细思张后之语,再看玺服,不能不信。于是长舒一口气道:这就好了!朕本非治世之才,亦无平定天下之志。我做这四十年太平天子,本来也是白赚,既然皇位能复归刘家,我与你退做富家翁婆,岂不是好?不干了,不干了!这天下无论是马食槽还是曹诛马,让与他们去争夺罢咧。你道如何?
张后见后主并无不豫之色,反且兴高采烈,叹道:我看你也不是做天子材料。若是先帝见你如此,定会气得吐血。罢了,随分听命,安之若者,是陛下强于先帝及相父之处,亦可谓得其道矣。陛下降魏,妾愿从之。
后主次日上朝,依旧众议纷然。谯周见邓艾所许时限将至,复上疏诤之。
后主不理众官,欣从谯周之谏,令作降书,于城楼上竖起降旗,遣私署侍中张绍、驸马都尉邓良,同谯周赍玉玺符印及益州簿籍,前来雒城请降。
邓艾大喜,受下玉玺,重待张绍、谯周、邓良,并作回书,付三人赍回成都,以安人心。后主拆视邓艾回书大喜,即遣太仆蒋显赍敕诰至剑阁,令姜维罢战早降;又遣尚书郎李虎送百官郡守文簿与邓艾,封存国库,待邓艾前来接收。
后主五子北地王刘谌不肯投降,劝帝不听,遂自杀于汉昭烈帝祖庙。后主深为叹息,哭了几声:痴儿,何至于此耶!全怪我未将内中稳情,提前告诉我儿。
哭了一场,只得令人葬之。遂择十二月初一吉日,率太子诸王群臣,面缚舆榇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