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文鸯蒙冤

群僚听了,一阵大哗,众论不一。

主簿朱振离坐而起,谏劝道:今宫中忽有此变,其事可想而知,必是宦官为贾后设谋,将不利于明公。今事急矣,太傅何尚高坐清谈?

杨骏:若依卿计,则当如何?

朱振:若依愚计,明公应即带阖府之兵入宫,纵火焚烧云龙门以示威,逼令贾后交出造事首恶,并打开万春门,引出东宫及外营兵为援。公既为太子太傅,可亲引皇太子入宫,索取奸人。如此皇帝陛下及殿中群臣必将震惊,内中亦有明公心腹将佐,则必力奏天子,请斩杀奸人送出首级,明公方能免于遭难,重振朝纲。

杨骏虽然严苛,但生性怯弱,多谋少断。闻听朱振之言,思虑半天方道:皇后令楚王驱某出于太极殿,不过是见孤权重,欲夺我兵权耳,何至于此!

朱振:公居此府,当初是何人家宅?

杨骏:你莫非喝醉了不成?朝野上下哪个不知,此是昔魏大将军曹爽故居也。

小主,

朱振:是也。当初曹爽亦谓先宣帝只为削夺自己兵权,结果阖族被杀,公岂忘之乎?

杨骏:即便如卿所云,但孤与皇后相争,又与云龙门何干,非要纵火焚之?此门乃魏明帝时所建,所费甚巨,烧之可惜,某不为也。请列位再思良计,最好不要杀人放火。倘事不济,某愿纳还官诰,只留临晋侯爵,富贵终老可也。

朱振见他如此说法,只得哑口无言,连连叹息而已。

众官见太傅如此,亦不由心寒,哄然一声,各自讨个借口,卷堂而散,去其大半。

杨骏并不理会,教摆上酒来,与余下亲党借酒浇愁。饮至定更,群僚愈加坐卧不安。

侍中傅祗从座中站起:太傅,如此饮宴,不知朝廷消息,终究不是了局。臣请与武茂同入云龙门,以观察宫中事态,以防突然生变。若何?

杨骏:则便辛苦侍中大人。探得宫中有甚事体,不要耽误,可急还来,报与我知。

傅祗诺诺连声,于是告辞出府,临行时却又驻足回身,对座中群僚道:公等在这里陪太傅宽坐,宫中亦不能无人照料。若有变故,某与武茂自去当之。

说罢,与武茂二人揖拜而去。座中群僚见此,忽觉大难临头,于是先后离坐,借故告辞。

杨骏见群僚悉数离去,只得独自一个人闷坐在府,专等傅祗探听完宫中消息回话。

约至二更,忽见窗纸通明如昼,不知何故。

仆从由外惊呼而入,张口结舌禀报:太太太……太傅,大事不好。今有殿中中郎将孟观引铁甲军数百,自内苑而来,围了府第,放放放……放火,烧着了大门也!

杨骏大惊:朝廷纷争,因何烧我府门!卫士何在?

仆人闻说,便出房门,去唤卫士。不料刚至门首,一支利箭飞至,贯穿胸背而死。

杨骏探头向外看时,见院墙上布满士卒,又有数十弓弩手上到阁楼,居高临下张弓以待。两旁厢房内卫士见到火起,呐一声喊,便欲出去救火。刚奔出屋门,便被射倒了十数个,余者诸人皆不敢出。

杨骏大骇,怕被烧死,只得搬起桌案顶在头上,溜出厦下角门,穿过抄手游廊,逃至马棚。左顾右盼半天,见角落里有一草堆,便弃了桌案,一头钻了进去,权作藏身之所。

不到片刻,府门被火烧塌,禁军一拥而入,冲入各房,见人就杀。

有几个持戟军士冲进马棚,见一堆草料无风自动,感觉蹊跷,于是用戟乱刺。可怜堂堂太傅、大都督杨骏,藏身于草垛之中,竟被几个无名小卒乱戟刺杀。

几个军士乱刺了半晌,为首小校止住众人,拨开草堆看时,见是太傅杨骏,抱肩缩作一团,浑身被长戟刺出数十个窟窿,流血遍地,草堆尽赤。

小校大喜,拔出肋下腰刀,喀嚓一声割下头来,与众人前去向首领孟观报功。

孟观遣人传首宫禁,惠帝诏命悬挂城门,曝尸三日。

杨骏悬首曝尸同时,司马玮、司马繇、孟观、李肇等受贾后密令,又各自引兵前去诛杀杨骏亲戚党羽,全城大索。

于是杨珧、杨济,张劭、李斌、段广、武茂等族人亲信全部被执,并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亦都诛灭三族,斩首于市曹。

一时之间,洛阳城杀人数千,满城血雨腥风。

杨骏一党,只有侍中傅祗提前至宫中首告,以功折罪,免予追究。

镜头闪回,杨骏伏诛次日清晨。

字幕:于海生,齐国聊城人。东夷校尉文鸯府中马夫,东安王司马繇所安插卧底。

于海生贼头贼脑溜进书房,自书箧中找到杨骏写给文鸯书信,如获至宝。于是揣入怀中,潜出府门,偷偷潜入东安王府,交给主人东安王。

司马繇览书大喜,即以此为证,入奏贾后:文鸯乃杨骏余党,不可使之漏网。

贾后因文鸯并非己党,亦不多辨,即代惠帝下诏,令孟观前去缉拿,夷其三族。

画外音:东安王司马繇本是曹魏征东将军诸葛诞外孙,其深恨当年文钦与文鸯父子背叛诸葛诞,致使外祖败亡,终被屠灭三族,故此常欲为外祖全家报仇,今日方得其便。文鸯之父文钦当年被诸葛诞冤杀,只谓子报父仇,乃是天道循环,未料诸葛诞亦有后人为其报冤,真乃是应了“冤冤相报,何时是了”之言,那也是难以说清孰是孰非的了。

闪回结束,洛阳城中,禁军出动。

孟观领了皇后贾南风之命,引禁军到了文鸯府宅,先命团团围住。因惧文鸯武勇,恐其反抗,即先令传旨官入府,如此宣读天子诏令,改动数字,骗其就缚。

文鸯亦知京中大乱,闻皇帝有诏至府,不疑有他,尚以为是诏命自己率府中部曲平乱,即令家仆在庭院中排摆香案,跪听诏旨。

传旨官:皇帝诏曰,东夷校尉文鸯勾结反臣杨骏,罪在不赦,命令自裁,钦此!

文鸯听罢,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怒而起,一脚踢飞香案,叫道:太傅谋反,与某家何干?尔等妄捏罪名,屠害忠良,某却不服!

小主,

说罢回手,自墙上摘下打将钢鞭,一个箭步跳入院中,使个夜战八方之势,向周围扫视张望。传旨官当场吓瘫在地,满院禁军见文鸯如此,无不气为之夺。

文鸯立于庭院,挥手一鞭,将院中假山削去半个山头,直飞出三五丈远,落地砸个大坑。大叫一声道:哪个敢来拿我?

声如惊雷,天地为之变色。

话音刚落,忽闻身后哭叫连天。回头看时,却是东安王司马繇趁孟观在前院传旨,自带五十名禁军从后门直进内宅,将文鸯妻儿奴仆百余口拘到前院中来,故此哭叫。

司马繇冷笑:东夷校尉,莫非你要抗命造反不成?

文鸯:东安王,某与太傅杨骏无涉。你放我家小,某便随你上殿见陛下评理。

司马繇回首唤于海生上前,对文鸯说道:将军可曾识得此人?他出首说杨骏亲写书信与你,有“共议大事”之语,难道不是铁证如山?

文鸯知道百口莫辩,沉声道:东安王,你自忖单凭这几百禁军,能擒住文某乎?

司马繇以言激道:你便有当年吕奉先之勇,那又如何?将军初叛曹魏,再叛诸葛公,三叛东吴,今欲四叛晋国耶?便是你逃出洛阳,天下岂有容身之地!今若伏法,依然身为晋臣,名留青史。某念将军前有平灭秃发鲜卑之功,可于陛下驾前保你妻儿无恙,后嗣不斩。若是侍勇顽抗,则此一百余口,皆乃枉死于将军钢鞭之下也。

文鸯被他一番话激住,左思右想,肝肠寸断,仰天长叹:列祖先父呵!某当年不死,至有今日结果,真是有辱先人。恨不当日死于城陷,留作今日之羞!

又盯视司马繇问道:公适才令某“后嗣不斩,爵禄不绝”之语,言出如纶否?

司马繇:某乃宗室亲王,当着这许多人之面,岂有食言之理?

文鸯:那便好。某将这颗首级献于阁下,以释诸葛公之恨罢了!

说罢撒手扔鞭,抽出肋下宝剑,向颈中一勒。可叹一员当世无敌虎将,落得这般下场。

与此同时,却听人丛中一声惨叫,又一具尸体倒地。司马繇扭头观看,原来是马夫于海生被文鸯所掷钢鞭砸碎头颅,登时毙命。待于海生死了,文鸯尸身方才轰然倒地。

司马繇令人拣起文鸯首级,置于匣中,然后喝令:将他家眷悉数杀了,一个不留!

禁军领命,钢刀落处,文鸯一家一百余三口人头落地,血流满院。

司马繇哈哈大笑,率兵转身而去。对于海生尸首,却是理也不理。

孟观见此,惊呆半晌,服其狠毒无双。于是下令打扫满院尸首,以牛车拉至城外掩埋;又令冲洗地面,掩盖血迹,回宫缴旨而去。

镜头转换,朝堂之上。

杨骏一党虽除,但天下言论淘淘,朝中百官战怵,经月不宁。

次年,晋帝改元永宁初年,并下诏天下:太傅舅氏杨骏,虽失为臣之道,至宗族毁灭,甥舅之情,甚伤我心。今以蓩亭侯杨超为奉朝请、骑都尉,以慰藉孝亲之情。

至此百官非议渐止,朝政大权尽握于皇后贾南风之手,生杀自由。惠帝痴傻懦弱,凡皇后所议无不听从,至于诏令玺印尽归其掌握,满朝公卿只知有贾后,不复知有惠帝。

镜头闪回,叙述贾南风来历。

字幕:贾南风,小名贾旹,太傅贾充之女,魏甘露二年出生。

晋泰始七年,因鲜卑乱起,贾充被武帝任命镇守长安,督军平定河西。贾充惧死,且自知不会带兵争战,乃忧虑万分。

中书监荀勖与贾充交好,于是献计:太傅若不欲离朝,何不求嫁女儿于太子司马衷?公既为太子皇丈,则可藉此婚事,而逃避出镇长安矣。

贾充大喜,于是经皇后杨艳及荀勖力荐,武帝司马炎最终准其婚事。

当时贾充生有二女,长女南风貌丑,次女貌美,但尚幼小。贾充始欲嫁其小女,因其年幼,身材尚未长成,方使南风代妹出嫁太子。好在太子呆傻,也不以美丑为意。

泰始八年,贾南风被册立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