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平日,女囚们为了争先洗漱甚至不惜大打出手,但这一夜,牢房里仅有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少女不肯洗脸自然有她的心思,她颇费了些功夫才画出了这么逼真的“仿伤妆”,倘若洗掉了可就枉费她的一番苦心了……
牢里的少女正是孟得鹿,刚才,蒋沉眼睁睁地看着她趴在凳子上沾着自己的鲜血和地上的尘灰,对着镜子三下五除二便把吹弹可破的面皮化得伤痕累累,硬是吓得大气也不敢乱出一声。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画皮鬼’吧……”
他悄悄看了看地下,确定孟得鹿还是有影子的。
从镜中看到蒋沉惊恐的神情,孟得鹿还不忘恶作剧的一笑,“杀鸡儆猴,我这样进去吓吓她,说不定她就不打自招了,也帮差爷省省事……”
“可是你如此大费周章,到底为了什么?”
“我从西阳镇上京,一心想投靠蕉芸轩,可是人家眼界高,不收我,我总得想个法子跟假母套套近乎嘛……”
在长安城,人们可以不知道平康坊里住着多少达官显贵,名流雅士,但绝对没有人没听说过蕉芸轩这“第一舞坊”的名号。
那里的假母漫香八面玲珑,善于经营,几年前花费重金聘请了一位宫中云韶府出身的舞伎担任都知,在新都知的调教下,坊中的舞伎不但技艺精进,更是比照着宫中的样式排演了几出新鲜的乐舞,让客人花费几盏茶钱便可以享受到圣人般的待遇,所以短短几年间,蕉芸轩声名鹊起,已经把其它舞乐坊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蒋沉也早听说过对于全大唐的舞乐伎来说,蕉芸轩选拔人才堪比后宫选妃,人人都以进入蕉芸轩为最高殊荣。
曾经,在他眼中,平康坊里那些小娘子光凭着唱唱歌跳跳舞,便可以日日锦衣玉食,更有甚者,依靠着权贵呼风唤雨,但眼下,见孟得鹿为了搏一条生路,险些豁出小半条性命,他才突然发现那条路看似繁花铺垫,实则荆棘丛生……
“也许,这才是盛世之下风尘女子真正的生存境遇吧……”
狱中的漫香也没有洗脸,而是把落映在水盆中的月影当成镜子,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妆容,从早上被收监到现在,她一天没有补妆了,脸上的胭脂水粉都已经斑驳了,她只能用帔子的一角沾了清水拧干,再用那半湿的纱布从面上轻轻匀过,又从地上的草席里抽了根细枝条把眉毛仔细地梳描了一番。
孟得鹿倒在草席上假装昏睡,实则一直在悄眼打量这位“平康头牌假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