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京城讨生活的几个游家人,匆匆赶回老家,寻求安慰、乞求怜悯、请求补偿、讨要公道……以及安排后事。前几件事是那么的重要,以至于最后这件事要一拖再拖,灵柩便停在院中,一停再停。
反正也不会有人再进来住。
游家现在还能做主的,是游世让的三个哥哥,游世雄、游世杰、游世英。
当然,既不雄,又不杰,也不英。
等到家势也越来越跟不上,最小的那个出生,就只好“让”了。
泰平城的午作早已验过尸。能够代表应天楼氏的楼君兰,也亲自来看过,着重看了游钦维和游缺。镜世台的人来了,天京城里也来了一个老于刑名的当世真人。
所有的调查结果都一致。
游缺的确是死了。包括游钦维在内的游家其他人,也都死得很彻底。
凶手未见得一定出自地狱无门,但的确是同一个人。
游家满门,都死于同一缕剑气之下——都与洞穿游缺要害的那一剑完全吻合。
卞城王之名,自此为世人知。
夜已深了。
停着密密麻麻的棺材的游家老宅,愈发阴森。
游家兄弟雇来看尸体的老头,还在房里睡得正香。
一个戴着狗皮帽的男子,十分自来熟地往院里走。他脸上有一块黑色的面甲,只露出一双还有些热情的眼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一百三十七口棺材,铺了好几个院子。
此人来回了找了好久,才在其中一口相对质量好些的棺材前停下——毕竟是游家四兄弟的亲叔父,活着的时候再怎么疏远,死了多少能得到一点优待。
笃笃。
狗皮帽屈起手指,很有礼貌地敲了敲棺材板:“你好,在吗?”
不多时,棺材板推开了,面无血色的游缺坐了起来。
他澹澹地看了狗皮帽一眼:“褚戌?”
“欸!”压低的声音也掩不住狗皮帽的热情:“本来应该吴己来,因为他更憎恶一真道。但是他太憎恶了……所以是我来接您。”
游缺不太有所谓地点了点头,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并食指中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平静地道:“这具身体死了好几天,我需要一点时间填寿。”
“您忙您的。”褚戌就在棺材旁边坐了下来,很是惬意地沐浴月光。
但他不是个闲得住的,又忍不住感慨道:“真想不到啊,您也是咱们组织里的人。黄河魁首,那是何等样荣誉!上次咱们也接触了一个黄河魁首,嗨呀,狂得不得了。
“说到黄河魁首,那都是各个国家的宝贝呀。像那姜望,都已经封侯了,军功在年轻人这辈里,可称当世第一……为什么你们的前途都这么好,却都待不住呢?呃,这个问题我可以问吗?”
“可能他也是个有理想的人吧。”游缺澹澹地道。
褚戌愣了一下,才道:“赵子说姜望离开齐国,是因为他有在齐国的位置上不能做的事情。”
“在那个位置上,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游缺的语气平静极了:“国家体制就是会这样,会磨掉每一个人的自我。你的偶尔任性,些许棱角,都要在最高意志的容许下,才能够存在。而他们会以‘成熟’来宣告你的死去。”
褚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道:“说起来,您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景国,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游缺澹声道:“做出那等大事,终还是被捕获痕迹,引起了一真道的怀疑。我不死是不行了。”
“唉。”褚戌叹道:“这几天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您的假死被看破。我听说那皇帝老儿,还派了个真人来看您。”
“我的藏寿之法,洞真以下根本看不破。有机会看破的真人,也不会超过十个。”游缺平静的声音里蕴含着极强的自信:“那十个人里,不包括桑仙寿。”
桑仙寿即是前来观察过游缺尸体的那位真人。乃是刑狱高手,常年同死人打交道。是中央天牢里的恐怖角色,若非景天子授意,绝不会轻易出动。
“要是洞真之上的人过来呢?”褚戌问。
“游缺是谁?离群索居二十四年的废物。游家是什么?仅剩旧日荣光能够缅怀的破落户。游缺的死,游家的灭门,引来真人观察已是极限,那还多亏了天子念几分旧情。至于洞真以上……谁来看我,谁就是一真道的人。”游缺幽幽地道:“我怕暴露,他们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