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始终用眼睛盯着鹰的眼睛看,而是要和鹰唠起家常话,还要将口中的旱烟一口口喷在鹰头上。起初,鹰的警惕性很高,它见烟雾喷至,往往一边躲闪,一边高叫;但随着夜色加深,鹰也逐渐懈怠下来,慢慢打起了瞌睡。熬鹰人瞥见鹰在闭目点头,便急忙抄起一条儿鲜肉,硬塞进它的嘴里。鹰立刻被惊醒了,却因全无防备,直接吃了一口,可紧接着便有第二口、第三口接踵而至,直到它尝到了与人相处的甜头,被彻底驯服为止。
尹老汉也是在开春儿之时上山拿鹰的。他依前将捕网和鸽子安放好,正要往挖好的坑里钻,却猛然听到几声鹞鹰的啼鸣,苍凉高远,自有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充斥其间。尹老汉心中大喜,知道这是碰上宝贝了,急忙钻入坑中,牵动细绳,静待鹞鹰入网上钩。
然而他在坑中猫了好久,却仍不见鹞鹰的影子,时间一长就连捕网下的鸽子也被折腾得没了力气,任凭他如何惊扰,就是不肯扇翅跳跃了。实在没办法,他只好从坑中探出半个脑袋,向空中窥望,可这一望之下却让他傻了眼。原来不知是何缘故,天空中已经聚集了三只鹞鹰,它们头尾相接,依次在天空盘旋滑翔,却丝毫没有俯冲捕食之意。
尹老汉捕了一辈子鹰,却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他曾听父亲讲过,鹰乃百里挑一的灵雀,善护英雄豪杰,难不成真有哪位真命天子尚在左近不成?想到此处他再也提不起拿鹰的兴致,急忙掀开草皮,顺手提起藏在灌木丛中的猎叉,悄悄地向着鹞鹰盘旋的方向摸索过去。
走了约有一里山路,便可赫然看见面前的草地上现出一带血迹,那血迹只是微微干涸,想来受伤之人刚经此地不久。若论为什么尹老汉能立时判断出是有人受伤呢?因为兽有兽迹,有经验的山民只要稍微观察便能分辨出是獐、鹿或是熊罴的痕迹,而眼前的痕迹绝不是野兽留下的,定然是个腰腿受伤之人曾从这里艰难爬过。他鼓足勇气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果见有一人倒卧在树丛之中。尹老汉知道这里胡子颇多,且时常火并,偶而碰见个把死人也是常事。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吓得怦然心跳,b想要上前看个究竟,却又有些踌躇难决。正在其犹疑不定之时,树丛中的“死人”却突然呻吟了一声。老汉还以为是碰见了活死人,急忙掉头就跑,可到了家,老伴儿见其神色慌张,便问发生了什么事?老汉本不想说这糟心的事儿,却经不起老伴儿追问,只得原原本本讲了方才所见。老婆子一听便开口骂道:
“想你是老糊涂了,咱家没个一儿半女,想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事。而今你看到了能救的人却独自跑回来,如此怎能消了咱家的罪业。我看你还是尽快回去,将他救下山来,倘或能医得好时,为咱家也多集些阴德。”
老汉被这夹七夹八的一通骂倒激起了些许胆量,便拉上地了排子车,一口气儿跑到那人藏身的树丛,见他心口尚有口热乎气儿,便不由分说拖回家来。无奈天色已黑,左近实在找不到郎中,老两口儿只好将那人的衣裳扒了,用温盐水给他擦洗伤口,又给他涂上家中的刀创药。当时的鹰户家家都有刀创药,那是防备熬鹰时被鹰抓伤用的,虽然都是土配方,却卓然好用,那人当夜便止了血,两天之后竟然就苏醒过来。
经过一番寒暄,尹老汉断定此人必是绿林中人,可他却对自己的名讳始终绝口不提,别人也就不便再追问下去了。那人将养了十来天,身子骨儿便渐渐恢复了,虽然是江湖中人,却颇为通情达理,对这老两口千恩万谢,又将藏在衣服夹层里的金叶子取出,作为酬谢。而老两口对任何酬谢都坚辞不受,那人见老两口不要钱也就作罢了,临行之时他将随身携带的一只木匣交给老爷子,并叮嘱说:
“您老有了这个物件儿,方圆百里之内再没人敢来叨扰二老,如此便是我对救命之恩的一点补报吧。”
说完那人就拱手告辞,以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