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围子里的一众百姓,听闻麻三儿带队杀退了罗刹教,保得一方平安,尽皆欢欣鼓舞,都杀鸡宰鹅,站在路边犒赏乡勇。
麻三儿却也不禁绝,令乡勇收了百姓的鸡鸭,却要登记造册,待明日里挨家挨户的支付银两,不得强占百姓的财物。
围子里一番敲锣打鼓,早惊动了窦老太爷,也顾不得先前的不快,拄着拐杖,亲自前来迎接。
众人一齐动手,有牵马的,有收拾刀枪的,吵吵嚷嚷直忙到半夜方止。
这一夜无话,直到了第二日,窦老太爷又命人从县城的百香楼里订来了一桌上等酒席,直接就送入到麻三儿的房里来,一则要感谢他救百姓于危难,二则虽未明言,却也不难看出,便是感谢他临阵救窦武之意了。
实则麻三儿还看出了第三层意思,那便是酒席被直接送到,当然就没有窦家人陪同了,显见得双方剑拔弩张,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不免又让他慨叹了一回。
他自叫来柴禾与成瘸子等人,一同坐下吃喝,好友在座,当真别有一番情趣,席间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酒至半酣,虎妖则挺身而起道:
“三哥,你救了窦武那厮,却不见他亲来相谢,真真是岂有此理。待我便去将他捉来,当面与你回话。”
麻三儿却正要阻止,便听王大愣也道:
“俺看这里人,个个都阴彻彻的,不似那些安善良民,莫不如就此去了,另寻个山头儿便了。”
柴禾听了,也随声附和道:
“我看那些山大王却也快活的紧,我们现在也有了二三百人马,不如就此去了,占个山头儿,自立为王岂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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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瘸子却见麻三儿兀自低头不语,便道:
“你们且休胡说,我麻三儿贤弟自有主张,今日权且散了,待明日再聚吧。”
众人见麻三儿面带愁容,不免都有些兴味索然,又兼酒足饭饱,便纷纷起身,告辞去了。只有六格格擅自留了下来,为三哥整理床榻,浆洗衣物,自不待言。
待入了夜,麻三儿一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自忖,自己而今确是有些个实力,然与自立山头儿那还差的远呢。
况且入了盗匪之流,那是摆明了要与官家为敌呀。
一般人只是看到了胡子、马匪,喝香的,吃辣的,却只是见了贼吃,没见过贼挨打,实则并不是小可的勾当。
况且他家也是世家出身,如此一来岂不是辱没了祖先,倘有一日到了地下,又如何见得列祖列宗呢?
再者此时天下早已大乱,南方的粤寇刚刚平定,北方又有捻匪揭竿而起,西边尚有西域不平,这满清朝廷当真是风雨飘摇,堪堪不行了,此时若能顺应天时,加入了义军,倒也不失为一条进身之路啊。
他忧心前程,思虑万千,头脑中犹如万马奔腾,真个是头痛欲裂,只好翻身坐起,看向窗外。
但见水银泄地,万里无云,当真好个月色,不免兴致所至,便穿衣起身,到了院中闲走。
他抬头望天,不免感慨万千,想这世间,纷纷扰扰,刀兵灾祸来来去去,真不如那月宫里的仙子,清闲淡漠,宁静致远,逍遥过得了一世。
他感叹了一回,便即低头,见到自己月下的倒影,不免又是一阵思绪翻涌,叹自己原以为身在江湖,可以笼络得天下豪杰,却依旧形单影只;叹自己早已过了那不谙世事的年纪,却依旧碌碌无为,枉有这七尺之躯,整日空忙;叹自己虽是学了些本事在身,却师徒离散,阴阳两隔;叹自己身无片瓦,屈身于此,真难以施展胸中抱负。
他叹一会儿,走一会儿,走一会儿又叹一会儿,正自愁闷不绝,却忽听身后一声轻响。
他身负武功,见机极快,早料到身后之人来者不善,当即气顺丹田,凝神后望,两拳却已虚攥,随时准备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