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在拐角处倒下,他的剑飞到三码外,撞上花园的喷水口。第二人被同伴绊倒,踉跄起来。
辛收回长矛,用另一端狠狠打在他背上。这家伙猛扑在地,再没起来。这时,另一人已爬起身,试图去捡自己的武器。他的对策非常正确,但执行出了岔子。佣兵手中只一转长矛,尖头划过半圆,恰好在他抓住前挑飞那把剑。骑士剑如弦上激发的长矢,笔直没入了最远的花丛,这下他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了。
第三人从背后袭击,斜刺里一矛扎在佣兵背后。辛被推得往前一晃。但出乎攻击者的意料,矛尖没有刺穿他的背甲。
辛可不意外。他迅速转身,期间已将武器换到左边,然后单手扣住因惯性滑开的长矛。这东西具有宫廷骑士的制式长度,因此两端都被控制时,情况一下子变成了力量的角逐。
双方同时发力,指望依靠一根杆子分出胜负。佣兵的手臂丝毫不动,偷袭者却察觉自己突然悬空——紧接着,天旋地转,人已飞到花坛另一边。士兵坠落时发出尖叫,但只有一声。
突然有人猛地撞了他一下。这幸运的家伙躲开辛左手长矛横扫,不知何时接近到内侧。他们下一刻就要摔倒,而他还死死抓住佣兵不放。于是此人的幸运到此为止。辛扯住他的上臂,顺势将他投过肩膀。
宫廷骑士感到无法抵抗的巨力拖着自己旋转,接着重重砸上台阶。他的胸腹处传来可怕的挤压声。
佣兵喘了口气,一脚踢在他头上。
花坛背面,似乎有细微的呼吸声。尽管主人已竭力屏息,但始终不能完全伪装。他多半看到同事被砸翻在地的情景,并不愿意得到同等下场,因此才装作昏迷。
辛无意揭穿,毕竟对方伤得不轻。他绕过花坛,一棍子打在这幸运儿的脑袋上,让他和同事一道下班。
花园彻底安静下来。
“真够累的。”辛不知对谁说。
但这只是开始,还有的是对手要放倒。而他根本不想伤害这些人。
关上花园的铁门时,佣兵听到有力的脚步声。第二波骑士沿心形塔的大道而来,成分比身后的小队复杂一些。
两名宫廷骑士执剑在前,一位神官居中策应。另有两个不知身份的跟班,都作军官打扮。其中一个不断抽动鼻子嗅探,一个则目不斜视。但后者远比前者危险。从他们的举止中,辛大概猜得到他们的工作。
“把手放下!”神官呵斥,“你这家伙是干什么的?”
佣兵压根儿没带那根长矛。他举起手,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处理他们:“我是个园丁,大人。凡人那种。我没威胁。”
“哈!你把我们当傻瓜?凡人怎会知道两种园丁的差别?”
尽管已有预料,这话在现实听来还是太搞笑。他一扯嘴角:“我是王室的园丁,世代为国王服务。龙穴堡里有很多……神秘者大人。”
神官顿了顿。显然,此人在维尔贡成为伊士曼总主教前一直生活在神秘领域,以为凡人的世界和自己泾渭分明。“你不老实!”他怒道,“园丁可不该是这副模样。”
辛正准备将这几人统统打昏,却被一个“跟班”开口打断。“你见到她没?”他盯着佣兵,“首相大人在追查刺客!”
她?辛心想。那侍女?“我只是干我的活儿,大人。我什么也没见着。”
“别装作无辜,你这骗子!”
佣兵有办法对付他们。“真没有。我要去温泉塔。”
神官皱起眉。另一个“跟班”则露出期待的神情。“滚吧。”他面带微笑,“一会儿我们也会去。我记住你了,可别教我发现你不在!快走吧。”
此人不可能不知道温泉塔发生了什么。辛暗暗记住他的模样。
“好了!”神官冲他们嚷嚷,“都给我把嘴闭上。”他转头望向佣兵。“女王陛下遇刺,主教……首相大人封锁了每间屋子。你最好离那边远点,凡人。也别去心形塔,哪都别去!”
出人意料。看来这些人并非一伙。辛不禁对这位神官有所改观:“多谢大人提醒。”
这一行五人向龙穴堡北部吊桥而去。
看来歌人塔地下的秘密暂时无人注意,佣兵心想。除了考尔德团长外,特蕾西公爵没将与佐尔嘉等人的合作告知别人,连她信任的园丁也不晓得。说到底,守誓者联盟是七支点之一,又是炼金造物的主要产地,他们或许有比三色堇更隐秘的通讯手段。
而与联盟交易无名者的残忍生意,即便是王国贵族,也得小心行事。一旦走露风声,拜恩人的报复不提,寻常凡人听了,也会对四叶领退避三舍。
他继续守在这里,等待着下一轮盘问。当然会有人问他问题,女王死了,刺客逃脱,寂静学派的巫术笼罩着龙穴堡的每个角落,任何人须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退一万步来讲,人们也会想知道,曾派往歌人塔方向搜索的宫廷骑士都上哪儿去了。
辛不准备告诉他们。他拾起真正的园丁留下的工具,将铲子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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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更大了,狂风在城墙上咆哮,王族旗帜被扯成一条线。佣兵只有眯起眼睛,才能看到上面舒展肢体的钢铁之龙。龙身上有三道血淋淋的爪痕,分别代表克罗卡恩·塔尔博特建立伊士曼王国时决胜的三场战斗。每一场都是生死之战,他最终获得胜利,便将战斗的痕迹留在了王族家徽上。
点燃火种前,佣兵几乎没见过这面旗帜。他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幸运儿,只是封臣领主们的财产。人们不会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事到如今,眼看着王族的旗帜在风雪中坠落,他也无法改变。
是的。他告诉自己。与我无关。女王死了,特蕾西也死了,就连继承人伊斯特尔王子马上也要用性命之忧,但这都与四叶领的冒险者毫无瓜葛。
按照法理,辛该效忠于他们,为这些人所代表的祖国贡献出力量。然而,在胸腹的口袋里,炼金核心散发出丝丝凉意,扑灭了他的所有激情。
在这座城堡里,发生过数之不尽的残酷之事。佣兵心想。常人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勾当,不足其中的十分之一。大概作恶也是需要本事的罢。倘若此刻伯宁的愿望实现,神秘力量吞噬城墙,烈焰蹿进塔楼,我也不会感到半点同情。是的,这是诸神对他们所作所为的惩罚。也许拜恩人的口号并没说错,无名者其实真是诸神子民……
当然,在心底里,辛知道这只是臆测。诸神早就离开,祂们什么也看不见,更不可能指挥无名者。这世上演绎着的背叛和谋杀的戏码,也永远没有终结之日。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巫师跌跌撞撞从小路跑来,怀抱显然价值不菲的行囊。为了这些东西,他手中没有武器或施术用典籍,但追赶他的人却全副武装。
“别过来。”逃亡者频频回顾,马上就要莽撞地冲进花园,辛只好开口警告。
巫师吓了一跳,扭头来看。若他听从建议,换个方向跑,接下来的事便不会发生。
然而这家伙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包裹丢来。
辛随手一挥铲子,包裹散开,金银珠宝顿时满地乱滚。豪掷千金也不过如此。可惜都是幻影,他更想知道此人是如何突破巫术限制,在王宫内使用神秘力量的。
很快,佣兵意识到障眼法不属于神秘范畴,仅仅是学徒间流传的把戏。眼下巫术封锁王宫,不巧只有这类把戏能派上用场。原来这家伙也不是真正的巫师,只是个神秘学徒,而且够呛是巫师学徒……
“巫师”冲向另一边。当被一副头盔砸到在地时,他惊异于辛的行动。“你这混蛋是谁?”
“不是这儿的混蛋。”辛追上来,赏了他一铲子。
巫师摇晃了一下。他的神情诉说着他有多想保持清醒,但这根本无济于事。辛调整了第二下的角度,他两眼一翻,扑倒在地。
“再用力的话,你的脑袋可是会碎掉。”佣兵嘀咕。
他一边从昏迷的年轻巫师身上扯下长袍,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根铭刻着神术的指针,将其与那包零碎放在一起。巫师果然对行囊施了法术,里面并非装满金银财富,而是一大堆纸片……
……以及一顶镶嵌着蓝宝石的小巧冠冕。他似乎认得它。
这是伊士曼女王弗莱维娅的王冠。
“老天啊。”辛轻声说。温泉塔时,它的主人在华丽的羊绒披肩下只穿着条睡裙,因此无人注意它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