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让人困惑,但又让人着迷的猜想:假如有这样一个东西,它切实地存在于某处,然而你和你所认识的每一个人却都从未知晓过和这样东西相关的任何情报,你们不知道它的模样,不知道它的渊源,不知道它的位置,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存在,甚至从未有人告诉过你,在世间某地存在着这样一种玩意儿,与此同时,这样东西也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不论是它诞生,还是演变,还是消亡,都不会对你产生任何的信息交集。
那么,这样东西对你而言真的是存在的么?
当这样东西因某种原因消失之后,这件事情对你而言真的是发生了么?
情况就是这样,很多个世界本应被发现,但最终却没有一个人找到这些世界,它们从诞生之初就不为你所知,灭亡之后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个世界曾经存在过,曾经毁灭过的证据,只能从一些统计学上的数字和经验来猜测,哦,这里应该有一些东西的,但现在它们都不见了——就连其末日,都只能通过旁推来得出结论,还是个目测永远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结论。
这就是虚空大灾变发生时的事情。
“具体的时间点恐怕永远都没法确认,因为你不能确定一个只是统计学上存在过的东西是什么时候消亡的——假如你确定了这个时间点,这个东西反而就不会灭亡,因为你已经知道它存在,而在虚空大灾变中,被发现的世界没有一个灭亡的,”陈晓雪娓娓道来,“在察觉到虚空中再也没有未发现的新世界之后,我二叔就觉得情况不对劲,于是猜想虚空大灾变的本质应该是一次带豁免规则的大洗牌,被豁免的世界有共同特点,那就是可以和虚空生物搭上边——只要搭一点边就可以,比如一个帝国兵曾经到过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就等于和老爸你产生了联系,哪怕你的主观意识没有了解到这个世界,它也能在虚空大灾变中幸存过去,而那些丝毫没能和虚空生物产生联系的世界,则被毫不留情地删除掉,可这个过程并没有确切证据,毕竟除了统计规律之外,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那些世界真的存在过。”
“再之后的事情更加佐证了这个推论:你们仨派出去的侦查员在连续一段时间的工作之后,开始发现第一个陌生的新世界,但这个新世界是刚刚诞生的,年龄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再之后,一切好像又步入了正轨,不断有新世界被发现,速度当然赶不上大灾变之前,而那些新世界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年轻:完全是最近诞生的。”
“老一代的无主世界瞬间全被清空,然后虚空好像被格式化的数据库一样开始存放新的资料,”珊多拉看着我的眼睛,“一些世界得以从格式化中幸存下来,原因仅仅是因为能和虚空生物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这种事情,即使对希灵使徒而言,也实在可怕了点。阿俊,你对虚空的了解应该是最直观的,你认为虚空会具备这种……这种倾向么?”
珊多拉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虚空大灾变的本质,但广义上的虚空是没有人格的,于是最终她只能用了“倾向”这个略微拟人的词汇。
“我还真不敢确定,”我苦笑着揉了揉额头,“我对虚空确实有一种感应,但怎么说呢……”
“被困于二维世界的生物永远无法理解什么叫高度,”珊多拉很精辟地说了一句,“我们再怎么想象也无法理解你在虚空生物的状态下身体有什么感觉,你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是这么回事。”
“那好,现在我们只需要知道,虚空大灾变一定会发生,但任何人都无法直视到这个过程,”珊多拉开始将已知的信息一点一点收聚起来,“陈晓雪——现在以你的话真实无误为基础,那么虚空大灾变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一个不确定的时间,”陈晓雪摊开手趴在桌子上,“好吧,还是先解释一下我自己怎么回事吧,要不你们会一直把我当成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严格来讲,你们面前的这个陈晓雪其实是不存在的,真正的我所处的位置是虚空大灾变之后的某个时间点,但那个时间点还没有开始,也就是说,你们眼前所看到的只是一个由可能性堆积起来的幻影,类似于未来某一时刻向现在投放的信息簇,站在你们的视角上,甚至可以当我不存在:就好像一个猜想一样,在有确切的证据之前,请把我当成一个猜想。现在我暂停一下,你们捋一捋。”
我觉得就算她暂停了,我也理解不了多少——这事儿比树上骑个猴树下一个猴可复杂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