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阿什福德的疯狂 1

走到运河大道,刚朵拉已经在等她们了。撑船的扶着她们上了船,然后一桨又一桨,慢悠悠地离了岸。格家姑姑在船中央的篷子底下舒舒服服地坐好。雨点啪嗒啪嗒打上了帆布顶。“咱们一到家,兴许就能见着埃文先生跟你爸爸。”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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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吧。”格小姐道。

“也没准儿他又跟拜伦勋爵打台球去了,”姑姑说,“他俩能成为朋友,真是奇怪。这两位先生看着太不一样了。”

“嗯,确实!不过埃文先生告诉过我,说他在瑞士见着勋爵的时候,觉得他比现在令人难以忍受得多。那会儿勋爵跟其他一些诗坛人士在一起,注意力全在那帮人身上,显然不打算再与任何别人交往。埃文先生说他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是嘛,那真是太不好了。不过倒也不奇怪。你见着他会不会有点儿害怕,宝贝儿?我是说要是见着拜伦勋爵的话。我觉得我没准儿会的——会有一点点怕的。”

“不会的,我不会怕的。”

“哈,宝贝儿,那是因为你比谁都更清醒、稳重。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能有什么令你害怕。”

“哦!我不觉得这是因为我有什么非凡的胆量。至于是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过人的优点——我说不好。特别坏的事情,我倒是从来没有去做的欲望。我不怕拜伦勋爵,只是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摆布我,或是左右我哪怕一丁点想法和行为。我对他是免疫的。可这并不是说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我没说我一定见过这个人——是会偶尔令我不太敢面对的:怕见他伤感、失落,或者心里有事,再或者——最最可怕的,您知道——怕他沉溺于内心的怒火或创伤,于是根本不知道或者根本不在乎我的目光可在他身上。”

犹太人聚居区那间顶楼的小屋里,格小姐带去的蜡烛扑闪了一下便熄灭了。月光洒在噩梦般的寓所里,卡纳雷吉欧的这位老夫人大口吞吃起格家太太小姐带给她的烩小牛肉。

最后一口刚要往下咽,一个英国人的声音突然发了话:“真可惜,我那几位朋友没给咱们引见引见就走了,这种情况向来令人为难,是不是,夫人——当屋里就剩俩人还非得认识认识的时候?我姓阿什福德。您呢,夫人,虽然您自己也不知道,您姓德尔加多。很高兴见到您。”

阿什福德靠窗台站着,双手抱臂,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而她对他的关注,就如同对过去几日来看她的格家姑姑、小姐等人一样荒疏。她对他的态度,就如同猫咪对一切它不感兴趣的对象一样不屑一顾。

“请允许我先向您保证,”阿什福德道,“我跟那些烦人的访客是不一样的,那些人来看您并没有实际目的,也没有真心话对您讲。而我有个提议,德尔加多夫人。在这个时候相遇,夫人,是你我二人绝好的运气。您最想要的东西,我能给您,而作为回报,我想要的,您也得给我。”

德夫人没有任何举动表示她听到了这番话。她的注意力集中到盛着死耗子的那只小碟上,苍老的嘴巴张开来,欲将耗子吞掉。

“拜托,夫人!”阿什福德叫起来,“我必须请您先把晚饭放一放,专心听听我在说什么。”他探身过去,把小碟子拿走了。这下,德夫人似乎才头一回意识到他的存在。她微弱地喵呜了一声表达不满,双眼怨恨地盯着他。

“我请您教教我如何变疯。这办法多简单,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德尔加多夫人嗓子眼里发出呜呜低吼。

“哦,您怀疑我这办法是否明智?您大概没错。盼自己发疯是很轻率的举动。我的导师、我的内人以及我的朋友们若是听说了,准都会生我的气。”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嘲弄似的神情从他脸上消失了,轻快的口气再也听不见了,“可我的导师我已经摆脱了,我的内人已经去世了,我的朋友跟我之间隔着欧洲大部分疆土外加二十里冰冷的海水。自从入了行,这是我头一回不必跟任何人商量。好了,如何开始呢?您得给我点儿什么——作为您疯癫的象征和载体。”他扫了一眼整个屋内,“可惜,您貌似一无所有,除了您身上这件裙衣……”他低头瞧了瞧手里的小碟子,“……还有这只耗子。我想我还是选耗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