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阿什福德的疯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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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从床上醒来,身上还是衣服鞋子全副武装。除了有种一夜没脱衣服通常会产生的头发蒙、身上发腻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大体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洗完澡、刮完脸,换了身衣服,便出门找地方吃喝。在恩惠街和天使广场交会处有家小咖啡馆他挺喜欢。一切似乎都还正常,直到堂倌走上前来,将一杯咖啡放到他桌上。阿什福德抬起头来,发现堂倌眼中一闪,似有烛光如豆。他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人脑子里究竟有没有蜡烛了。他知道有和没有这两种看法差之千里:一种说明心智正常,另一种说明失常;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哪种算正常、那种算失常了。

这令他心有惶惶。

“酊剂唯一的缺陷在于,”他心想,“若想判断何时失效实在很难。我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再试的话,我看我得先等个一两天。”

然而,到了正午时分,他的急躁就已经占了上风。他感觉自己好多了。他更倾向于认为人的脑袋里是没有蜡烛的。“反正,”他心想,“有没有都无所谓,跟我手头的研究毫不相干。”他往一杯圣酒里滴了九滴酊剂,喝了下去。

瞬间,他深信房间所有的柜橱里都塞满了菠萝。他肯定自己的床和桌子底下也有菠萝。这念头把他吓得浑身忽冷忽热,只好坐到了地上。城里一切房屋宫殿都塞满了菠萝,街上行人的衣服底下也都掖着菠萝。他闻见到处都是菠萝味儿——又甜又酸涩。

过了些时候,有人敲他的门。他诧异地发现天色已晚,屋里已经相当暗了。敲门声又响起来了。门外是他的房东。房东开口讲话,可阿什福德一句也听不懂。这是因为房东嘴里含着个菠萝。他是怎么把那玩意儿整个塞进嘴里的,阿什福德无法想象。他讲话的时候,嘴里尖钉似的绿叶子缓缓探出来,后又被吞回去。阿什福德心想要不要去找把刀或者钩子,好把菠萝给掏出来,免得房东呛着。而与此同时,他又不是太在乎。“毕竟,”他心想,有点儿不耐烦,“这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把那玩意儿塞嘴里去的。”

第二天,在恩惠街街角的那家咖啡馆里,有个堂倌正切菠萝。阿什福德捧杯咖啡瑟缩着,看了一眼便浑身发抖。

他发现其实想使自己变疯比人们以为的容易——容易得多,可与一切法术无异,这条路亦是障碍重重,挫折不断。就算他真把仙子召来了(似乎不太可能),精神状态也不适合与其交谈。读过的每一本相关的 书都力劝魔法师在与仙灵交涉时多加小心。恰是这样必须全神贯注的时候,他反倒神志不清了。

“假如我只能满嘴菠萝、蜡烛地胡言乱语,我还怎么让他领教我法艺的高超?”他想。

他一整天都在屋里走来走去,偶尔停下来往小纸条上草草记上几笔。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写好一条召唤仙子的咒语放在桌上。接着,他往一杯水里滴了四滴酊剂,喝了进去。

这回,药剂带来的效果与之前大不相同。他并未被某种离奇的想法或恐惧困扰。事实上,他感觉在很多方面自己已经比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痛快多了:他感觉自己比从前冷静、淡定,不再一脑门子官司了。他发觉自己对魔法不那么上心了。脑中有几扇门砰然关上,他溜达到另外几间已多年未进的厅堂。服了酊剂十分钟左右,他变回了二十一二岁的自己;随后,他又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一直以来虽有能力却因种种变故无法成为的人。

他服下药剂后头一个愿望是去赌场。从10月初来了威尼斯待到现在居然一家都没去过,他觉得实在荒唐。可一看怀表,他发现才八点钟。“现在去实在太早了。”他这议论也不知对谁说的。他很想说话,于是四下里张望,看可有什么倾吐的对象。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只好用屋角那尊小木头人凑合。“若想看见什么值得看的,还得再等上三四个钟头呢。”他对木头人说。

为了打发时间,他心想不如去找格雷斯蒂尔小姐。“可我估计她姑姑跟她爸爸都在。”他气得嘤然作声,“没劲!没劲!没劲!为何漂亮姑娘总有那么一群亲戚跟着?”他照了照镜子,“老天!这领巾怎么跟庄稼汉打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