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亨利·伍德霍普来访

“嗯,”拉塞尔斯道,“我考虑的并不一定是齐尔德迈斯。再说,不能派他去的理由就有好几条呢。您自己不也时常怀疑他向着阿什福德嘛。让他俩在国外凑到一块儿,独据一方,密谋造反——在我看来极不明智。不,我知道咱们能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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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拉塞尔斯的仆人出门走访伦敦各处。他们去的一些地方名声极差,如圣贾尔斯区、七面钟岔路口以及藏红花山街一带的贫民窟和棚户;另一些则是黄金广场、圣詹姆士区、梅费尔区这类名门望族出入的富丽场所。他们纠集了一伙乌合之众,成员组成也离奇:有裁缝、手套匠、帽匠、鞋匠、放债的(这一类人为数甚多)、执达吏以及债务人拘留所的看守;他们把这些人统统带回了拉塞尔斯位于布鲁顿大街的宅子。待所有人集合到厨房里(户主可不愿意在客厅接待他们这样的人),拉塞尔斯下来给每个人发了一笔钱,说是受人委托相赠。他带着一丝冷冰冰的笑意告诉他们,这算是做善事。毕竟到圣诞节了,不在这个时候做善事,更待何时呢。

三天后,圣斯德望庆日当天,威灵顿公爵突然在伦敦现了身。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公爵一直都居住在巴黎,任占领时期联合陆军统帅。事实上,若说威灵顿公爵就是法国当前的统治者都不为过。目前他面对的新问题是,联军该继续守在法国还是各回各家(法国人当然希望是后者)。为讨论这关键问题,公爵跟外交大臣卡斯尔雷子爵二人关在小屋里研究了一整天,当晚,他到格罗夫纳广场的一间宅子同大臣们一起吃晚饭。

还未开吃,众人谈笑渐渐停了下来(政客济济一堂,难得出现这种情况)。大臣们似乎都在等谁说点儿什么。当朝首相利物浦伯爵稍显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估计您还没听说吧,意大利那边有消息说阿什福德疯了。”

公爵正把勺子往嘴边送,手在半途停顿片刻,眼睛把在座各位扫了个遍,又接着喝他的汤了。

“听了这消息您似乎没觉得不舒服啊。”利物浦伯爵道。

公爵拿餐巾点点嘴唇。“没有,”他说,“我没觉得。”

“您能给我们讲讲为什么吗?”沃特·坡爵士问。

“埃文先生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公爵道,“在旁人看来,也许他就跟疯了一样。我敢说他们不习惯跟魔法师相处。”

威灵顿给出的理由在大臣们听来,说服力似乎不如他希望的那样强。他们给他举了几个例子,说明阿什福德疯了:他坚信自己的妻子没有死;他奇异地认为人的脑子里点着蜡烛;除此以外还有更离奇的情况——再往威尼斯运菠萝已经不可能了。

“从大陆往威尼斯城运水果的船员说,菠萝就像炮轰似的从船上飞了出去。”个头矮小、形容枯槁的锡德茅斯子爵说道,“当然,他们各种水果都运——苹果、梨子等等。运送那些的时候,从没受过干扰。可横飞的菠萝已经伤了好几次人了。魔法师为何偏对这一种水果恨得这么厉害,谁也不知道。”

公爵听了不以为然:“你们说的这些什么也证明不了。我向你们保证,他在半岛的时候干的事比这离奇多了。不过他若真是疯了,也是有意而为之的。先生们,你们听我一句,别操这份儿心了。”

片刻的沉默,大臣们都在琢磨这话什么意思。

“您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是故意变疯的?”在座一位大臣问,话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

“不太可能是别的原因。”公爵道。

“但他为了什么呀?”另一位大臣问。

“那我可一点儿都不知道。在半岛的时候,我们都学会不去过问了。早晚真相大白:他那些令人无法理解、惊世骇俗的举动其实都是他法术的一部分。让他继续努力,无论他干出什么来都不要惊奇。这么着,各位老爷,才是对付魔法师的正道。”

“啊,不过您还没听全呢,”海军大臣上赶着发言,“还有更恶劣的呢。据说,他现在被永恒的黑暗包围了,万物自然法则被打乱了,威尼斯城一整片教区都坠入了无尽的黑夜!”

锡德茅斯子爵大声说:“就算是大人您——就算您这么向着他,也得承认,永恒黑夜的笼罩不是什么好兆头。无论这人为国家立了多少功,咱也没法儿把这景象想象成什么好兆头。”

利物浦伯爵叹了口气:“出了这种事,我自是非常遗憾。过去跟阿什福德说话的时候,他总还像个正常人的样子。我还盼着他能帮咱们分析分析索恩的举动。可现在看来,咱们得先找个人分析分析阿什福德了。”

“咱们可以找索恩。”锡德茅斯子爵道。

“我看咱们从他那边可得不着什么公允的评判。”沃特·坡爵士道。

“那咱们该怎么办呢?”海军大臣问。

“咱们写封信给那边的奥地利人,”公爵带着他一贯的决绝说道,“写信提醒他们,摄政王及大不列颠政府会一直热切关注阿什福德先生的安康;提醒他们,在刚刚过去的战争里,整个欧洲多亏了阿什福德先生的勇气与法艺;提醒他们,我方若得知埃文先生受到任何伤害,会表示强烈不满的。”

“啊,”利物浦伯爵道,“在这点上我和大人您的看法可就不一样了!在我看来,假如阿什福德真受了什么伤害,不会是奥地利人所为。是他自作自受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小主,

1月中旬,一位名唤提图斯·沃金斯的书商发行了一本题为《黑函》的集子,声称收录的是阿什福德写给亨利·伍德霍普的信。有传言说该书发行的一切费用都是索恩先生掏的腰包。亨利·伍德霍普发誓说自己从未批准将信件公开发行。他还说有几封信的内容已经被篡改了。谈及索恩与坡夫人之间往来的段落被删掉了,而有些内容是后加进去的——大部分增补的内容似乎都在暗示阿什福德用法术谋杀了自己的老婆。

大约与此同时,拜伦勋爵一位名唤斯克罗普·戴维斯1的朋友引发了一场轰动,因为他宣称自己打算替拜伦勋爵出头,控告索恩先生通过魔法手段窃取拜伦勋爵的私人信函。斯克罗普到林肯律师学院找了位律师,做出宣誓证词如下:近日,他收到拜伦勋爵的几封来信,勋爵在信中提到了笼罩着威尼斯白荷[原文如此]圣母堂教区的永夜之柱,也提到了乔纳森·阿什福德的疯癫。斯克罗普·戴维斯将信件放在他位于圣詹姆士区杰明街寓所内的梳妆台上。一天傍晚——他印象中是1月7日——他穿衣戴帽,准备出发去同乐会。刚拿起梳子来,他正好瞧见信纸像微风中的枯叶一般四处扑腾翻飞。可当时并没有风造成这样的动静,他一开始很纳闷。他把信捡起来,发现信上笔迹的举止也可疑。钢笔道正一根根挣脱字体的束缚,如同狂风中的晾衣绳一般猛烈地摆动。他突然想到这些信件一定是受了魔咒的控制。他这人以赌为业,如同一切事业有成的赌徒,他反应快、头脑冷静。他迅速将信件夹进了一本《圣经》,插在《马可福音》那几页里。事后他对朋友们讲,魔法理论他一无所知,但在他看来,若想破除某种恶意的魔咒,圣典是最有可能起作用的。他是对的;信件在他手上保住了,一字未改。后来,伦敦各大绅士同乐会多了个深受大家喜爱的笑料:说这件事从头到尾最令人称奇的地方不在于索先生居然打算抢信,却在于斯克罗普·戴维斯这样一个臭名昭着的醉鬼、纨绔子弟居然还有本《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