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告诉索恩我这就去找他!”阿什福德咬牙切齿道,“现在就去,快去!”
德罗莱特不消吩咐二遍。他在夜色下飞奔逃离。渡鸦似乎紧随其后。他看不到,却能听到翅膀扑打的声音,也能感觉到翅膀扇起的气流。桥过了一半,他一头撞进刺眼的光芒里。瞬间,他被人声鸟鸣包围了。男男女女走着、说着、忙着他们每日里的营生。这边没有可怕的魔法——只是个平凡的世界——多么好、多么美的平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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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罗莱特的衣裳仍浸透了海水,天气又是那样苦寒。所在的城区他并不认得。没人主动过来帮他的忙,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好久,走得精疲力竭。后来,他碰巧走过一片认识的广场,才得以寻回他租了个单间住的小客栈。进屋的时候,他已浑身无力、瑟瑟发抖。他脱了衣服,拼命冲洗身上的盐。洗完,他就倒在了自己那张小床上。
之后的两天里,他躺在床上发高烧。他梦见了无法形容的东西,梦里净是黑暗和魔法,还有大地漫长而冰冷的岁月。睡梦里,他也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恐惧,就怕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被埋在了地底下或是被冬日里的枯枝穿了心。
到了第三天中午,他恢复的程度足够起床去港口了。他在港口找到一艘回朴次茅斯的英国船。他把拉塞尔斯为他准备好的信件和公文交给船长过目。信上许诺,船只要把人送回英格兰,就会收到一大笔好处费,签发人是全欧洲最知名的两位钱庄主。
第五天,他坐上了回国的船。
一层冷而薄的雾气笼罩着伦敦城,似乎是有意模仿史蒂芬凉薄的生活状态。近来,他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巫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重。喜悦、温情与平静如今在他眼中都变得那样陌生。唯有那最悲苦的情感能够穿透他心头叆叇的幻术,比如愤怒、怨恨与沮丧。他与他的英国朋友之间的分歧加深了,疏离加剧了。白毛先生也许是个恶魔,可当他控诉起英格兰人的骄傲与自以为是,史蒂芬很难否认他话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就连丧冀那个可怕的地方有时候都像个宜人的避难所,帮他避开英格兰人的傲慢与歹毒;至少在那里,史蒂芬不必为自己是谁而道歉;在那里,他一向享受着贵客的待遇。
这个冬日,史蒂芬正待在哈里大街沃特·坡爵士家马车房的马厩里。沃特爵士新买了一对品相极佳的灵缇,家里的男仆们可高兴了,每天为了来看狗总要消磨掉好长时间——他们边看边聊,懂与不懂的都要扯几句它们上了猎场会有多棒。史蒂芬知道自己应当制止这种行为,可实际上他才懒得去管。家里的男仆罗伯特今天请他去看狗的时候,史蒂芬非但没有说他,反而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跟他一道去了。这会儿,罗伯特跟养马的伙计们在那儿围着狗兴奋,而他觉得自己就像隔了层脏污的厚玻璃板在看一样。
突然,所有人都挺直身子列队走出了马厩。史蒂芬浑身一激灵。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类反常的举动无一例外都是在宣告白毛先生驾到。
他来了,一头银发,一双蓝眸闪闪,一袭绿衣鲜亮,令昏暗窄仄的马厩蓬荜生辉;他大声地说笑个不停——史蒂芬是不是像他一样相见欢,他从未有过片刻的怀疑。他跟那些仆人一样喜欢那对猎犬,还招呼史蒂芬过来一起欣赏。他用自己的语言同它们讲话,狗儿快活地上蹿下跳,对他似乎比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着迷。
白毛先生道:“我想起1413年有一回我南下访问新登基的南英格兰国王。这位国王英武而谦和。他把我介绍给朝廷上的权贵,向他们讲述了我无数的辉煌成就、我广大的国土疆域、我的侠骨柔肠,等等等等。可惜,这么富有教育意义、催人奋进的宣讲,朝廷上有位贵族不打算专心听,只顾站在那儿跟他的属下窃窃谈笑。受到这般待遇,我当时——你能想象得到的——我当时气坏了,决心教教他们什么叫礼貌!第二天,这帮坏家伙到哈特菲尔德森林附近猎兔子。我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我庆幸自己能想到把人都变成兔子,而把兔子都变成人。猎犬先是把它们的主人撕咬个粉碎;后来那些兔子——化作人形之后——终于可以狠狠报复一下那些追着自己骚扰的猎犬了。”说到这儿,白毛先生停下来等史蒂芬夸他这招厉害。可还没等史蒂芬出声,他先大呼起来:“啊,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先生?”史蒂芬问。
“所有的门都震了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