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林真太身边,也蹲了下来。想起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从小和自己亲近,幼儿园、小学的时候还为了自己和人打架。长大后,虽然学习成绩没有自己好,只上了仙台的东北工业大学,但在仙台、在东京找一份正式社员工作并不难,可因为是长子,必须继承家业,只能回来继续务农,在农村年轻人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不仅收入远远不如自己,甚至连结婚都有些麻烦,而自己作为次子,不用承担家里的多数责任,在东京逍遥自在,想想心里就很不好受。
就听林真太继续说:“我一直想,不能再种大米了,得种岐阜草莓、夕张蜜瓜、熊本植木西瓜这些经济作物,甚至种花种草也可以,但农协肯定不会答应。”
宫城县一直是日本大米、蔬菜、畜牧类产品等食品材料的重要基地,其中大米占比最大,达42.2%,产出额818亿円。一见钟情、光泽公主、笠锦、幸未来这些知名品种在日本本国大米消费中占比很高,名声也很响,无论农协还是宫城县政府都不会轻易允许农民改种其他农作物。
响鼓不用重擂,林真太的意思,林真秀已经明白了,这还是动之以情,但他也只能继续沉默着。
“今年我见过高濑早百合一次,上了大学后变化很大,头发不染了,皮肤不晒了,牙去箍了,平时穿的衣服也正经了。”林真太想了下,“现在有点像刚出道的有村架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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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秀紧绷着脸,强自忍耐,怕笑出声音来。村花刚出道的时候,可是被嘲笑是真人版面包超人啊,那脸比同框男明星还要大。高濑早百合要是这样子,能比之前好到哪里去?更何况,高濑早百合长得不怎样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这关系到他的自由,关系到是否能掌握对自己人生的权力,而这个权力是不能交易的。
林真太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又说道:“不过,如果是入赘,我要是你也不会答应,真秀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精英官僚,不是一个能随意摆弄的高中生了,我觉得应该让父亲和高濑会长谈一下,即便不是早百合嫁过来,至少也该是婿养子。”
在日本,婿养子非常流行,二战前夕平均每四个日本人中就有一个是婿养子。相比入赘,婿养子虽然也要改姓,但身份从女婿变成了养子,配偶的身份从女儿变成儿媳,在精英阶层中是一种常见的家族继承模式,如企业中的丰田、松下、铃木、佳能,第二代掌门人就是婿养子;政治家中的田中角荣、加藤六月,他们的政治继承人也是婿养子。
这种模式下,林真秀的身份地位确实能得到法律和伦理的保障,但林真秀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是既讨厌高濑早百合,也对回亘理郡继承高濑家,当一个土霸王没兴趣,就算是从入赘改为婿养子,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又不是父亲那样昭和思维的人,把乡土看得重,不自觉地承认还残存的人身依附关系。自己可是学过屠龙术,能看得清其中肮脏的啊。
只是,既然林浩一和林真太还生活在高濑村,林真秀就不能不顾忌到这点。他的心意一点都没因此动摇,但暂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林真太也不逼迫,站起来后又说了一句,“说归说,做决定的还是你自己。父亲说的你也不用太当真。了不起,这田就不要了,都卖了,去仙台,我这东北工业大学毕业的,就不信找不到一份正社员的工作,收入总不会比现在一年两三百万还要低。”
林真秀心里苦笑,这是以退为进,还是真心话?他不敢问,那只会伤兄弟之间的感情。
2014年的大晦日,两人沉闷地从家里走出来,说了一会儿话后,又沉闷地走回家。
下午,林真秀和林真太两人在门口挂上注连绳,摆上门松,将过年最后一件事做完。到了傍晚,一家人围坐在暖桌边吃了一顿年越荞麦和镜饼,开始守岁,等待红白歌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