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我不能陪你往后走了。”文轩的眼神平静,他孤独地坐在中心医院B超候机室里,两个膝盖积液严重,清晨一觉醒来,几乎已经不能行走。
林臻东局促不安地站在他身边,内疚与担忧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逼得他险些落下泪来。
“都是我害的,要不是当初你在体校 被那群混账畜生使阴招弄伤,也不至于到这步。”
“别傻,陈年旧伤,天生体质不好没辙的。”文轩安慰他道:“所以我一直很羡慕你,能吃能睡身体棒,一身脂包肌加腱子肉,隔壁柔道、举重队都劝你改行!”
“性格也是一方面,你就是多愁多病身。”星宇若有所指道:“成天胡思乱想,一身文艺病,愁从心底起,体质怎么会好。”
“这也能扯上关系??”孔文轩一脸无辜地吸了口冰美式。
“咖啡加速钙流失,生活习惯+1!”星宇牙尖嘴利翻白眼,彼时人人网留言板盛行,其他队员无非吃喝拉撒睡,日常生活加小小烦心事,一句话简单概括。只有孔文轩,会认真把自己看过的文史哲政阅读笔记详细PO在留言板上,各种迎风弄月、多愁善感的诗句,所有围观的队友都直呼“看不懂”。
“真的不能再尝试坚持一下嘛?”林臻东急急地问道。
“打打商业赛、国内俱乐部联赛,对抗性、对手水平没那么强还凑合,上到体工队这层次,还真就没法子。”
“今后有什么打算?”星宇替他从医院的自动影印机上取下X光片,低头问道。
“想先回去读书。”他神色淡然,静静地坐在放射科候诊室的角落里,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曾经,他也是同林臻东齐名的天赋型,双面长胶打法,资质非凡,球商敏捷且刁钻,对来球的预判精准又老道,是球场上欢呼与掌声的焦点,拥有无限的可以憧憬的未来。
文轩低头看手里的X光片,明明看不懂,却又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林臻东、乔星宇都看得出,他在竭力掩饰内心强烈的不甘心与挫败感,失落感如浪潮般涌上心头,反复冲刷着他脆弱的心脏。
“妈妈电话催了好多轮,先把文凭拿到手,再想其他的事情。”文轩的母亲是高中语文高级教师,在书香家庭长大,所以文轩身上,总是自带一些郁郁寡欢的特质。不惊不惧,宠辱不惊,自带有一番深意。
告别的时候,孔文轩说已经在后海一家海鲜餐馆订好了湖中的包厢位置,叫上可哥、星宇,还有几个熟络的兄弟们一起,简单聚餐吃了个饭。湖中心的独立包间,圆木交错菱格纹路的穹顶,四面巨大的落地透明玻璃窗户,坐在房间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窗外一片灰蒙蒙烟雨朦胧的水面。
文轩回忆在G城的时光,笑着对林臻东说,自从到了北京,你应该就很馋海鲜,以前在G城,你那女同学的宵夜摊,想吃管够,北京可没那么方便。
林臻东这才想起那个女同学叫“李嘉妮”,自从她回老家,他送她到火车站一别两宽,她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此杳无音讯。
他自觉最近经历过太多离别,从母亲开始,嘉妮、默君,然后轩哥,就连巅峰过后行将谢幕可哥,甚至连灏哥也都上了国家队待退役名单上……是他可以预见到行将落幕的未来。
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肠。林臻东似乎早已习惯了不断重复的相聚与离别,虽然年幼尚不足以经历从波峰至低谷的惊险与困顿,但他心智早熟,总会从旁默默觉知洞察,看眼前人们一个个颠沛跌宕、现象环生的经历,照见自己的内心也变得硬冷了许多。
包厢内灯光昏暗,有嗓音颤抖粗哑的西北民歌做背景。此时,只听见外面轰隆雷电闪耀,下起了暴雨。粗大的雨点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激烈的声音。一场滂沱大雨下,天地混合成一团,眼前变成一片晦涩不堪的浑浊。
可哥说,有打火机吗?他从身前的烟盒里手法娴熟的拔出一根烟,他看似糙汉一枚,却沉迷于细长的女士烟,只抽Sobrianie的Ultra,有时候是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