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证言

天澜笔录 子慕凌兮 2547 字 4天前

忍辱牺牲的叶相和楚国夫人、八年来一直谋划为叶家复仇的梁王和镇北侯、决心平定西南的女帝,他们做的是尘埃落定之前无法宣之于口的事。究竟什么才是真相?静默在黑夜里无人知晓的妥协与蛰伏,会等来一双洞察与沉思的眼睛么?

如若不是对牵涉其中的每个人每桩事已经有了深入而细致的认识与分析,谁不会下意识地去相信叶鹤林说的那些,在表层的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且因为过于骇人听闻故而极其容易激起人心底无由的确信的,所谓的真相。

即便是叶臻和玄天承,也有那么一个瞬间,被带进了叶鹤林或者说他背后的人设定的逻辑,去怀疑他们一直相信的人和事。

玄天承正要开口,叶臻便冷声道:“你听好了,今日衙门人人见证,我身上并无什么胎记。”她直直对上叶鹤林的目光,眸中杀气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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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鹤林冷笑:“你们诡计多端,洗去一个胎记还不容易?”他对上叶臻清亮锐利的目光,微微一缩,声音却更大了,“你叫什么,君寒?你说你不是叶臻,那你上留仙谷之前姓甚名谁?家在何处?父母是谁?世上还有什么亲眷?你敢说不是你传信集结叶家人?哈,这就是他们不告诉你真正身世的原因,他们要留着你,利用你为叶家报仇的心,把叶家人一个一个揪出来!”

叶臻眸光微微深了几分。想不到这叶鹤林还真有几分聪明,就算是挑拨离间,也句句符合逻辑。不过身份的问题她早年间便已经准备好,此刻毫不惊慌,只是因为那句“利用”而微有波澜,面上却是冷淡:“你倒是对别人的想法猜的清楚明白,把无端的揣测当做证词摆上台面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对方榆行了一礼:“方大人,君寒乃益州柏乡人氏,原姓为周,早年家中遭逢陈梁兵乱,亲朋离散,随姨父家逃难到江州,后来也曾回到柏乡寻根,家中亲眷,如今都住在栖霞山中归来山庄。”

玄天承这时出声说道:“山庄建立之初,柏乡周氏及祁县罗氏战后余十三口皆登记在册,卷宗存于江州府衙,大可查证。”

叶鹤林脸色微微发白,却仍是梗着脖子说:“侯爷权势滔天,改个户籍自是不在话下。”

玄天承嗤笑一声:“也对,胎记能洗,户籍当然也能改。”他“啧”了一声:“这么说来,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叶鹤林?迄今为止你所说的证据哪条站得住脚?奥,那些甚至都算不得证据,不过是你的揣测,又或者说,是谁告诉你,让你这么说的?你不会武功,昨晚那般凶险如何逃生,又如何‘恰巧’被高通判找到?”

玄天承本不打算插手方榆断案,此刻却是怒上心头,忍不住疾言厉色。在他看来,叶鹤林是跳梁小丑,不过是在混淆视线,已经没有什么审问的必要,但叶鹤林口中似是而非的真相却偏偏牵系了各方微妙的平衡,让在场的众人各怀心思,而无法全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抽丝剥茧地分析。

就连他们自己,也必须要为了维护自己的安全和利益,适当地把言语往利于他们自己的方向上引导。

“高通判的确说,叶鹤林出现得蹊跷,一身血污狼藉,开口第一句就是自陈身份。”方榆微微点了点头,顺着玄天承的话说道,“侯爷的推测不无道理,眼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他闭上眼睛清了清头脑,告诉自己,不要被表象迷乱了眼睛,更不要被极富冲击力的信息摧毁了神志。任何人的证词都有可能作伪,他需要靠多方的搜查和逐步的分析去寻找真相——这正是叶鹤林口中乱伦残暴的女帝,在出发前温和地叮嘱他的,同样也是他拜入吴平云门下时,老师传授给他的第一句话。

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自己最后查到女帝头上去。他也并不认为女帝是那样的人。

景宏舒了口气,看向叶鹤林的目光有些不善。他真是懊恼极了,还不如当时直接就把叶鹤林处理了,反正谁也不知道叶家在这次事件中到底死了几个人。眼下叶鹤林未死的消息被他自己放出去以化解秦国公的威压,他真是悔不该弄巧成拙,现在又骑虎难下,只好一直静观其变。镇北侯若是能够掌握这个局面,分摊走他的压力,他是喜闻乐见的。

他顺着玄天承的意思问道:“侯爷是说,此人并非叶鹤林,只是他人冒充,前来搅乱视线散播流言的?”他不由暗喜,镇北侯的话来的太是时候了,他怎么没想到呢,只要说这个叶鹤林是假的不就完了嘛!

叶鹤林不由气急:“老子是如假包换的叶鹤林,你胡说什么!”但因为他之前说的确实都被证伪,也没人会去认为镇北侯的话也是真假参半,叶鹤林的这句话显得毫无分量。

玄天承看穿景宏的心思,颇为反感,不置可否,淡淡说道:“这回景大人可要想好了再开堂公审。知府衙门,出尔反尔如同闹剧,如何服众。”

听出镇北侯语中警告之意,景宏立马收起了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心思,讪讪说:“下官定然仔仔细细查清楚了,再发布告。”他承诺完,又觉得为难,只好看向方榆,“方大人,您看这事该如何收场?”

方榆抬手止住了景宏的话,静静地看向叶鹤林,沉声说:“你不曾提起昨晚所见所闻,也不曾对亲人的死亡有任何伤痛或是询问,因为你早知道他们都会死。”看见叶鹤林身体晃了晃,方榆面上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道:“你说的,我都会去查证。你最好说出那疯了的女使在何处,别到时候一个死无对证,又可以继续造谣生事了。”他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对景宏说:“景大人,将此人严加看管,案件水落石出之前,切不可让他接触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