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小主,
厅堂中,坐在上首的当朝首辅沈保捧着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之后感慨了一句。
“郑元化留下的弊政啊。”
他操着一口标准流畅的金陵雅言。
六朝以来,金陵雅言被视作古中原雅言的正统嫡传,楚朝迁都燕京之后又影响了北方方言进而形成了楚朝官话。
虽然互相都听得懂,但时人更推崇的还是清雅流畅、抑扬顿错的金陵雅言,沈保也是以自己这副腔调为傲。
厅中坐着几个心腹,其中最受沈保器重的是一个名叫曾同祯的中年文士。
“郑元化确实短视。”曾同祯开口说道:“王笑便像一只猛虎,猛虎需有笼,用时放它出去咬人,不用时得关起来。若先帝在,便是王笑的笼。郑元化当时不能及时出兵护送先帝来南京,这才造成如今猛虎脱笼的局面。现在回头看来,足可见郑元化何其不智!”
尤先生附和道:“幸而首辅大人高瞻远睹,请王笑来南京,这便是引猛虎入笼的第一步。”
“眼下时局,北有外虏,西有内寇,南方各镇武将皆不堪用,唯有用王笑,可驱虎吞狼,扫平忧患。台儿庄一战,二千破五万,足以证明此论断。”
“据徐州传来的消息,王笑已同意入朝。”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最难做的还是如何稳住他,拉拢他。”
“山东也未必是铁板一块,王笑一进南京,与那些效忠周衍的文武官员必生嫌隙。他要想稳住局面,就必须接受我们的示好。何况他能从徐州带来多少兵马?百胜之将脱离了麾下兵马,那就如鱼儿离了水,还能如何蹦跶?”
“这人只怕不好拉拢,软硬不吃。”
“无妨,等他到了南京,有的是机会。陛下的心在我们这边、票拟批红之权在我们这边。双方在朝堂交锋,而非在战场,我们未必输他。再说了,他不好拉拢,他麾下的将官呢?我听说山东那边为官连冰敬、炭敬都没有。多送些珠宝美人,时长日久,必能得到一两支强兵的支持。”
尤先生忽然问道:“是否该警告淮安与泗州两镇,别在半路截击,免得触怒了他?”
“何必呢?王笑是那么好杀的吗?童元纬若有这胆子行此下策,便让他去试试,我等正好坐壁上观,看王笑与江北四镇相斗,此制衡之道……”
等议完这些事,尤先生从沈宅退出来,乘上轿子,准备往玄武湖畔的兰园走一遭。
那是沈保送给王笑的园林,一应器皿珍玩皆已布置好,还有一众舞姬皆是精挑细选的,其中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花甚是美艳动人。
除了兰园,还有好几个上佳的庭院也这般准备了,那是给山东来的将官的。
郑元化只知一味与王笑相斗,哪比得上首辅大人和风化雨的手段,软索能套猛虎。
尤先生坐在轿子中沉思着这些,又想到马上要到兵部任职之事,自己本有功名在身奈何屡遭排挤,多年为幕,终于一朝登上天子堂……
长街那边有一队披甲官兵行过来,拿了一块令牌拦下了轿子。
“先生,是东平伯麾下将官想要见你。”
童元纬?派人见自己做什么?
尤先生带着疑惑,掀帘看去,见三十余个浑身匪气的家丁站在那,戾气十足。
“是尤先生当面吗?”
“不错,东平伯何事找我?”
“动手!”
随着惨叫声当街响起,几名侍从尚未反应过来便倒死而亡……
尤先生被人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死死瞪着眼睛,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
童元纬这个疯子为什么要派人杀我?
又没惹他……
“啊!”
一声惨叫到一半戛然而止……
“伯爷做事,要你他娘的多嘴?!”
当街杀人的家丁提着那条舌头,挥刀把人家头颅斩下,放声狞笑……
~~
徐州。
“童元纬未必敢来杀我啊。”王笑把情报分析了一遍之后,忽然低声说道,声音哑得厉害。
裴民道:“我们既然通知了他,想必他还是会的吧?据卑职所知,此人阴狠惨毒,睚眦必报。卑职刚又收到一封情报,就在几天前,他在府中设宴,让家里养的两只猴子给客人奉酒。有个客人看这猴子长得吓人,不敢接酒。童元纬当堂打死了他,剖出脑和心肝,让猴子捧到跟前,就着酒……边喝边嚼。”
裴民说完,眼中泛起些嫌恶之色,却也有些骇然,又问道:“国公,现在这府里的侍卫已经少了大半,若真要去南京,只怕……只能抽调不到五百人……这太危险了。”
徐州的老卒本有三千人,俘虏的兵员有近三万,但这三万俘虏战力不行,大多都已经被放回家分了田地耕种,只留下五千人与老卒合练成八千兵马。
八千兵马再分散到下邳、小沛等各个县城镇守,徐州城内也只留下四千人不到。
这样的兵力,只要训练好了,守徐州本是绰绰有余。
但这次偷袭开封,花爷和庄小运带走了两千老卒,王笑担心兵力不够,又把身边的护卫调走了七成,再加上锦衣卫,给他们凑上了三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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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城只余两千人,身边又没多少护卫,能调五百人已是极限。
只带五百人,经过童元纬的地盘去南京,去了南京又能做什么?
裴民实在不知道王笑怎么想的,只能认为他是精神出了问题。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王笑把手上的情报放到一边,道:“童元纬看起来残暴,为了掩饰其胆小懦弱罢了。我只怕他不敢来杀我。”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