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于是侧着脸瞥他一眼。
沈要一瞬怔忪。
原是她那模样居然与从前并无二致,蜿蜒的、压满了枕头的黑发里只管长出一张细白小脸来,美人蛇似的,在床幔后面躲藏着,又窸窸窣窣的蹭着被子,看他的眼色也蛇,冷冰冰森森然,他既爱她,又想跪下,那下贱的肖想终于再次破土,从始至终,他到底还是她的一条狗罢了。
萧子窈冷冷的说:“这药闻着就苦。”
“我去给你买……”
买点心。
他原本还想这么说来着,却陡的回过神来——如今的岳安城里早就没点心可买了,煤渣胡同不会再开一间四方斋,就如同小巧死后便再没人炖得出鹊儿做的酥酪的味道来一样。
萧子窈也是。
萧六小姐没了,现在的她,只不过是军长夫人而已了。
萧子窈就在一旁笑他,不带多少恨,不咸也不淡的笑,轻飘飘又无可奈何。
“还买什么点心?我这一年多来都吃过多少药了,这安神汤里才放了几味药,甚至我还闻得出里面还加了甘草,再苦也苦不到哪去,再苦我也吃得下去。”
说罢,她便慢吞吞的坐了起来,沈要扶了扶她的腰,她没躲开,却也没顺从。
“碗给我,我自己端着喝,不用你伺候。”
“好。”
药水如死水,黑漆漆似夜里的水银镜子,照出杯弓蛇影。
其实,眼下她坐的位置,刚刚好可以望见那根吊死了萧从玉的横梁。
非但如此,此时此刻,她身下躺的,还是鹊儿死过的那张拔步床。
是时,她碗中有蛇影,更有鬼影,却唯独没有人影。
萧子窈直觉喉咙发苦。
她于是小口小口的啜着药,像只小狗似的,既害怕大雪弥天的冷天气,又害怕滚烫滚烫的药汤子,所以喝一口停一下,看看那小轩窗外纷纷飞花似的飞雪,一如往昔。
她忽然就说:“沈要,不如你还是进屋来守着吧,外面冷,你站一晚上,人会冻僵的。”
这到底还是新的一年。
沈要心想到。
毕竟,这句话,萧子窈以前可没对他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