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茅大昌磕磕绊绊描述女子外貌时,保持了许久沉默的宗村终于开口。他椅背后倾,对晁荃如说起了小话。
“晁六少,真没想到你这位朋友还有这番本事?”说这话时,宗村的眼睛频频往张八两处瞟。张八两的身手,宗村在那日大东饭店是见过的,于他这种市井混大的人而言,自知其厉害。本以为这个不起眼的瘦高男人只是个小小跟班,没料到利落身手下还藏了这等本事,令他不免开始好奇这人的来历。
晁荃如则惊讶于宗村的观察力。
方才他也没说明这屋里是谁负责画像,人人手里都拿着笔纸。且张八两的存在感从来都是微乎其微,极少有人会在一群人中真个在意他。可宗村却一眼就瞥见了角落里提笔描绘的张八两,不带丝毫犹疑,好似他后脑勺上多长了一双眼睛,而那双眼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监视着张八两似的。
晁荃如回了他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却没多说什么。对于张八两的精绝才华,他能赞叹上三天三夜,但他不想夸给日本人听。张八两的身份微妙,古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作为一个下九流行当的纸扎匠,本就常常遭人唾弃,任谁都能踩上一脚。张八两的这个身份撑不住他这份才华,倘若被歹人利用觊觎,他断是保不住自己的。
晁荃如到哪都喊着他,护着他,即便自己不在也常叫万年山辖区的人隔三差五去敲门查看他是否安好,便是这个缘由。
胶澳商埠不大,可利益与矛盾却都是国与国之间的,一层浮华繁盛下面掩盖了多少腌臜腐坏,没有哪个人能真的算得清。连他背靠晁家都要小心行事,生怕行差踏错,更不提避世而居持简近道的张八两。
宗村的敏锐不可小觑,今日之事他若看在眼里,那必等同于五岛满看在眼里,地涌会看在眼里,总领事馆看在眼里。
晁荃如宁可自己想得过多,也不愿到时措手不及。
见对方没有回应,宗村也十分识趣,不再多言了。只脸上那抹若有所思的笑意,让晁荃如瞧着碍眼。
那边,茅大昌在一番颠三倒四地回想中终于把样貌述完,让众人松了口气。
张八两第一时间把画像递给晁荃如,同时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晁荃如便明白了,细看,果然画里的人与骊珠差了十万八千里,端看也是秀气的,但是小家碧玉的俊俏,与骊珠的明艳妩媚娉婷万种不沾分毫。
晁荃如心里有了底,朝茅大昌展示了一下,确认道:“这可是你昨夜见到的女子?”
茅大昌抬眼瞟了两下,含糊地点点头,没吱声。
晁荃如便将画像顺给了右边的高山,高山则直接传给了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