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的十字,披挂着染血的长巾。
立于山丘上,少女吊唁无归的亡者。
“他真的回不来了么?”浮生问,没有回头。
“没可能的,那可是亚空间。”
梅洛卡摇摇头,用冰冷的口吻阐述,“无上无下,无夜无昼,与荒芜不同,亚空没有确切的实体,那不是活人可以到达的地方,时间和空间都会在里面失去意义,一秒可以是一年,漫漫长夜又或许只是一个弹指,在里面待久了,会连自己是谁都遗忘,还记得无量开‘门’后出来的那些鬼影吗,那就是曾经迷失在亚空间里的人,那里面危险重重,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位不得了的存在藏身于亚空。”
梅洛卡说着说着,沉默了。
无量的死,她有一部分责任。
在无量决定打开亚空门户,释放邪魔换取胜机时,他内心的想法是义无反顾地去死。
而现在海无量离开了,梅洛卡还站在这。
“没有人能活着回来,他区区一个人类……”
浮生沉重地吸了口气,让梅洛卡的话语莫名噎在了喉中。
浮生只是转身离去,像个真正地战士说:“还没到缅怀的时候。”
梅洛卡叹了口气,为这劳碌命,苦笑着摇头。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梅洛卡的独处,洛云图走到她的身后开口:“都准备好了?”
听此,梅洛卡才放下叉腰的手,朦胧的眸子里泛起困倦,“到时候了啊,该去走完最后一段路了。”
洛云图顺着梅洛卡的视线,看向浮生奔赴前线的背影,摆了摆手道:“不告诉她么?”
梅洛卡闭上眼,摇了摇头,悲戚地道:“没必要,有些脏活,只适合咱俩这样的人动手,至于那些悲报,事后得知或许能好受。”
说着,梅洛卡看向了东边,已经到了日出的时候了,但这个被遗弃的地方,早就习惯了没有东曦的清晨。
沉默地高台矗立在海边,像是在等候,像是在呼唤,那祭司与祭品。
·
那是多久以前。
洛云图背靠着岩壁,席地而坐,凝视着在漫漫长夜中不断跃动的篝火。
是个这个时刻,洛云图记忆中的某刻,并不清晰,约摸是十二天前。
洛云图喜欢篝火,它会让人自然而言地想起些美好的事物。
毕业前,几个孩子闹腾了最后一晚;
剑门外,看不到尽头的荒野守候着旅人。
篝火将这一夜夜的追忆串连,火的温度顺着视线传入,恰如此刻的洛云图也一定在被未来的某刻自己追忆着。
另一位不合群者走了过来,为安宁片刻的洛云图添了点事做。
洛云图抬头,看到这个似乎无意识靠近、并与自己对上视线的少女,阿莱雅。
她看着这个疏离了人群的少年,为了不浪费从旁观察所可能耗费的大量时间,她决定上前。
洛云图的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这反而让阿莱雅顿住了脚步。
就像默认自己不受待见一般,彼时的阿莱雅还处于身份不明若有所图的神秘状态。
她绕着岩石整整一圈,才在洛云图的盛情相邀下打消了逃离的念想。
两人就保持着相熟的距离坐着,洛云图扯起一副健谈的腔调,却只是问着无关紧要的话。
一些话从阿莱雅的耳边来过,便离去了。
久了,阿莱雅不免倦了,开口就沉置心底的疑惑打捞,漫不经心地抛出。
“你似乎很不合群——”
洛云图停了下来,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
阿莱雅只是不在意地继续往下说不:“明明和很多人都聊的来,
相处过程也称得上融洽,
但最后,你却独自走开了,反反复复。
为什么?
你喜欢这种感觉?”
洛云图的笑意淡去了许多,他向着长夜自顾自地抬了抬手,像是要用这颗冰冷的心拥抱什么,比如说阳光呐、比如说墓冢啊,再比如那些爱哭的孩子。
好在阿莱雅向来对交谈者的态度置若罔闻,她在人际方面单薄到了近乎迟钝。
于是怀抱这样的语气,不掺虚掩的口吻,洛云图答道:“要说为什么……也许是害怕伤害吧,我曾伤透了一个女孩的心,又对无法挽回任何东西的自己失望透顶。”
人类啊,归根结底就是满身坚持的动物,想要拥抱,就要学会受伤,或者磨平棱角。
洛云图没有继续这样的说教,仅是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便点到即止,他深知这只是自己的答案,而不是真理。
阿莱雅花了并不长的时间,去确认洛云图的话语与她的理解并无出入,随后并无得到答案欣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哦。”
一如既往,起身离去,从不为任何。
“自作主张的。”这就是阿莱雅的全部评价。
两个“独来独往”的人,并没更多的话语。
·
此时此刻。
“情况如何了?”洛云图走进海岸基地,仪式的高台已经完全升起,抬头望去看不到尽头。
小主,
等候的人造人并未回答,而他们的目光都齐齐落在随洛云图一同到来的梅洛卡身上。
这片刻的余暇中,洛云图在人群的边缘找到了静默的阿莱雅。
梅洛卡扶了扶额头,皱着眉说道:“战线在收缩,火箭已经提前运到安全区域,但还不确定前线能顶多久,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净化程序已经维护完善了,最好现在就启动。”
洛云图皱了皱眉,时间有限这种说法无可非议,但他还是叫停了他们,“等等。”
洛云图看了看梅洛卡,又看向阿莱雅,表情严肃起来,“你们,就打算什么都不解释,就这样结束?”
梅洛卡顿时扭扭捏捏了起来,说:“解释……什么的,虽然我什么都没说,反正你也猜到了不是么?”
阿莱雅瞳孔涣散了起来,放下到刚才为止都还环抱在胸前的双臂,从无人在意的角落走上纷扰的中心。
“洛云图。”
阿莱雅抱着坦白一切决然开口,但这一份坚定并未以任何形式流露。
她依旧是这样,时至今日,阿莱雅也不将自己的喜怒彰显于外,正如她总能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任何事。
就像现在。
“如果为了你们的存活,需要牺牲一个漠不相干的人……”
洛云图没有说话,暗自垂下眼眸。
他总是这样,习惯性地规避每一个人小心呵护的软肋。
什么啊,这不是全才到了吗。
“自作主张的……”
阿莱雅终于明白,她厌恶着洛云图。
这并不全因他的回避,还有他发自内心的倦态。
“对,是我,”
阿莱雅终于能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我就是钥匙。”
两人的对话,就像一桶受了潮的炸药,本该引爆至少某一方的情绪,但这桶炸药早就泡烂到了堕怠的地步。
当初净化程序的完成度已经相当可观,但关键的一环欠缺导致了整场仪式的崩溃。
想要瓦解荒芜的生态,就必须借助荒芜自身的力量,让它们分裂,自己杀死自己。
而后在一无所有的净土中,导入独属人世的真理之辉。
唯有拥有荒芜之躯、又同时兼具文明本质的阿莱雅,可以成为打开这禁忌狂想的钥匙。
阿莱雅,便是最后的牺牲,胜利的祭品。
而今,到了结束之时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人造人们调适着仪器,梅洛卡检索着祭礼,还有远方的战火轰鸣。
海浪轻拍着岸,阿莱雅步上漫长的阶梯,身后有洛云图随行。
“好可惜,阿莱雅,你有没有想过去看看我们口中的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