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号的这天上午,那位中尉请来的军医在给佑美打了一针之后,又留下了一些药品便和那位中尉一起告辞离开,弥漫着紧张气氛的叙情书寓里,也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很明显,因为院子门口站岗的鬼子名义上的“保护”,书寓里的人也变相的被监禁在了这里。
对于美香等人来说,她们面临的困境是不知道等下是否有人来这里,是否会把藏起来的人一网打尽。
但对于卫燃来说,他除了担心这些问题,还要发愁另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怎么出去买烟。
在这愁绪之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临近中午,杨妈和孟大爷在几个小伙子的帮助下做好了饭菜,染谷由纪夫也拎着一台相机走进了书寓。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染谷顺子最先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闻言,染谷由纪夫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相机用日语答道,“外面现在很混乱,有英国人在抗议,也有些已经被杀了,现在正在租界里搜捕那些抗匪。”
说到这里,染谷由纪夫走进洗手间洗了洗手,随后在美香等人的邀请下坐在了餐桌的边上。
“不过不用担心”染谷由纪夫说道,“那位中尉已经向我保证过,不会来打扰这里的。”
“那就好”美香重重的松了口气。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不用怕。”佑美拉着美香的手安慰道,“只要我在这里,那些士兵不敢进来捣乱的。”
染谷顺子接着话茬说道,“确实多亏了佑美小姐”。
“家父和我说过,他和美香小姐以及二位都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佑美面带微笑的用日语继续说道,“而且这些天一直承蒙美香姐姐照顾,这种时候总要做些什么的,大家既然是朋友,当然要相互帮助才行。”
“说起这个,美香小姐,下午能不能让你表弟还有灿华帮我个忙?”
染谷由纪夫借着话题用日语问道,同时也看了一眼因为听不懂日语,专心吃饭顺便给大家斟酒倒饮料的卫燃。
“当然可以”
美香都没问什么事情,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我这书寓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是没办法开门做生意了,我这表弟天天惹是生非的,给他找个事情做,也免得他和外面的士兵起了冲突。
至于灿华...佑美小姐还在和他学琴,所以我看还是让佑美小姐来决定吧。”
“我这两天怕是没有什么精神和陶大哥学习弹琴了。”佑美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可没有资格替美香姐姐做决定,所以还是您来吧。”
“既然这样,染谷先生,我表弟和灿华就听凭你的吩咐了。”美香痛快的说道。
“多谢美香小姐,我就不客气了。”
染谷由纪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鬼天气太冷了,坐那些士兵的摩托车虽然方便,但是我的手和脸都要冻僵了。所以我想着让灿华帮我开几天车,另外卫燃的拍照技术是诸位太太们公认的不错,我想让他给我做几天助手。”
“表弟,下午的时候你去给染谷先生当助手。灿华,你给染谷先生做司机。”美香换上母语吩咐道。
“啊?”
手里拿着个鸡腿儿,另一只手还捏着个小酒杯的卫燃茫然的抬起头,“咱们要跑吗?”
“跑什么跑”美香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已经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我下午出去采访需要一个司机和一个懂拍照的助手”
染谷换上汉语,哭笑不得的说道,“不是让你跑,而且你能跑哪去?”
“我不想去,让灿华自己去吧。”
卫燃想都不想的摇了摇头,“这外面兵荒马乱的,万一挨了枪子儿不就亏了?”
“你给我站起来!”
美香话音未落,卫燃也赶紧放下手里的酒杯和鸡腿站了起来,苦着脸哀求道,“表姐,我的亲表姐,你可就我这么一个亲表弟,你可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万一我这要是磕着碰着,以后谁保护你啊?”
“有顺子太太和佑美小姐在这里,我还用你保护?”
美香没好气的问道,“你个怂包还是不是个男人?”
“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是”
卫燃想都不想的梗着脖子回应道,并且不出意外的让染谷夫妇笑出了声。
“他说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吗?”同样忍住笑意的佑美一脸茫然的用日语问道。
闻言,染谷顺子探身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解释了一番。闻言,佑美也忍不住矜持的遮住了嘴巴。
“你呢?”美香看向同样在作陪的陶灿华。
“我是男人”陶灿华下意识的答道,并且不出意外的又一次让染谷顺子以及旁边伺候的茉莉笑出了声。
“谁问你这个!”
同样被气笑了的美香尴尬的重新问道,“我是问你,敢不敢去给染谷先生做司机。”
“敢!这有什么不敢的”陶灿华像个愣头青似的回应道,顺便还挑衅的看了眼卫燃。
“对对对!”
卫燃嬉皮笑脸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陪着笑给美香倒酒一边说道,“他敢就让他去吧,这傻小子胆儿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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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佑美小姐瞧不上你”
美香鄙夷的说道,“这以后你别说在佑美小姐面前抬起头来,我估计连灿华和秋实,还有戏班子里的那些孩子都瞧不...”
“去!去就去!有什么的!”
卫燃说完端起自己的酒杯一口喝了个干净,可紧跟着,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懊悔之色,转而朝染谷由纪夫问道,“那个...染谷大哥,不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不会”
染谷由纪夫憋着笑说道,“不过万一遇到那些抗匪,到时候你们可要保护我才行。”
“咕嘟!”卫燃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求助似的看向了他的美香表姐。
“你平时那好勇斗狠的劲儿呢?”美香没好气的嘲讽道。
“那不...不一样啊”卫燃无视了陶灿华故意装出来的鄙夷之色,苦着脸嗫嚅道,“子弹又不长眼睛...”
“放心吧”染谷由纪夫拍了拍卫燃的肩膀,“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
“真的不会?”卫燃狐疑的问道。
“真的不会”染谷先生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大不了你带着枪,你们俩都带着枪。”
“行,行吧。”
卫燃咧着嘴点了点头,不情不愿的应下了这个他非常想要得到的差事。
一桌五人吃完了还算丰盛的午餐,卫燃哭丧着脸回自己的房间取了相机,嘀嘀咕咕的跟着染谷由纪夫离开书寓,直等到陶灿华启动了车子,他这才钻进了早晨时候,染谷先生停在小院门口的那辆车子。
“咱们往哪开?”陶灿华等卫燃关上门之后问道。
“去海河边上吧”染谷随手指了个方向,转而朝卫燃问道,“你的拍照和谁学的?”
“以前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学的”
卫燃说完看了眼对方脖子上挂着的那台徕卡。
“我的这台相机也是在德国买的”
染谷由纪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相机,“从我决定做个记者开始,就在用这台相机了。”
“是台好相机”卫燃没话找话的应了一声,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给予对方一些信任。
直到车子开远了,直到身后叙情书寓彻底看不见,染谷由纪夫突兀的问道,“卫燃,灿华,你们觉得我是招核人吗?”
“你是琉球人,表姐和我说过。”
“是啊...”
染谷由纪夫点了点头,出神的看着窗外呢喃道,“我在琉球长大,那里的遭遇其实不比这里好多少,我的很多儿时的玩伴都被送上战场成了炮灰,还有很多女人被征召充作了那些野兽发泄玉忘的玩物。”
“我姑姑说,你和顺子太太都有一半华夏人的血统?”负责开车的陶灿华也忍不住加入了话题。
“我的父亲是来自福州的疍民,本姓冉,我的华夏名字叫做冉毅夫。取自《哨遍》里的‘使就声律,以遗毅夫。’他希望我能做个音乐家更希望我成为一个大丈夫。”
说到这里,染谷由纪夫笑着问道,“你知道疍民吗?”
“知道”
卫燃点了点头,他自然听过这个名词,只不过在后世,疍民更多的时候只出现在一些纪录片里。换句话说,他听过,但也仅仅只是听过。
“你呢?”染谷由纪夫看向了开车的陶灿华。
“我没听说过”陶灿华回应道,“我学堂都没念过几年”。
闻言,染谷由纪夫却并没有解释,反而开启了新的话题,“我13岁那年,我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们一家也搬去了繁华的大阪。
但是在那之后不久,我的父亲就被招核人逮捕并且杀死了,大半的财产也都被充公。”
染谷由纪夫点上颗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继续说道,“我和我的母亲,是在顺子的父亲和母亲帮助下才侥幸活了下来。可是在那之后不久,我的母亲也死了。
顺子的父亲帮我改名换姓,寄养在一位和他相熟的大阪商人的家里。从那之后,我从冉毅夫,变成了现在的染谷由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