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蒯恩已率前锋突进江陵城,后续士兵也攀城而入。由于城门未及关闭,故顺利打开江陵大城东门。其时大城共有八支刘毅军队,已经做好戒备。
蒯恩进入东门,折回向北而击射堂,复攻金城东门。王镇恶此时亦入大城东门,便率本部近万军士,将五千军直击金城西门,分军五千攻金城南门。
金城者,乃大城之内城也。
刘毅金城内东从旧将有六队千余人,西将直吏快手有二千余人。于是两军混战,从巳时直战至申时,西边直吏快手军皆已退散或归降。
王镇恶入城,令军士趁风放火,焚烧大城南、东二门。又遣人送诏书及赦文与刘毅,令其罢兵投降。
刘毅焚其诏文不视,与司马毛惰之等督促士卒力战。金城中士兵不信刘裕亲自到来,俱各固守内城,抵死不降。
王镇恶军中有江陵人王桓,率十余人奋勇向前,个个以一敌十。申时左右,王桓在金城东门北三十步墙上凿洞而入。王镇恶挥军紧随其后相继而入,与刘毅军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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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部下士兵大都是北府军旧人,与王镇恶所领之军皆为父兄子弟,或中表亲戚。王镇恶便令士兵一边进击,一边大声呼道:太尉刘裕将军亲提三十万大军,战船五千只,自后即刻便至。尔等皆太尉旧部之兵,何必抗拒朝廷,自取灭门之罪?
刘毅部众得知是刘裕亲自率兵而来,各无斗志,于是溃散逃走。
一更时分,前阵散溃,刘毅帐前勇将赵蔡阵亡。但刘毅亲兵仍闭东、西二门抵抗。王镇恶恐其作困兽之斗,徒增士兵伤亡,遂令网开南门一面。
刘毅恐其南门有埋伏,于三更时率三百余人由北门突围。因事发突然,当时座骑还在城外,于是便使朱显之去其子刘肃民处取马。
刘肃民闻说讨马,却不愿给。朱显之怒道:敌人要取你父性命,公子却吝惜一匹战马,是欲自逃耶!你父若死,公子能逃走何处?
于是夺过刘肃民战马而归,交给刘毅乘骑,保其出于内城。
不料刘毅刚出北门,便遇见王镇恶军马拥入,突围不成。刘毅遂拨转马头,又驰至蒯恩军攻防之处突围。
蒯恩部兵作战一天,疲惫不堪,遂被刘毅从大城东门逃出,单人独骑投奔牛牧佛寺。
当初刘毅率兵围攻江陵,桓蔚战败之时,也是投奔到牛牧佛寺,寺僧释昌将桓蔚藏之;刘毅因在寺中搜出桓蔚,便以窝藏要犯之罪将释昌和尚杀死。
及至今日刘毅也逃到此地,寺僧认得,急关庙门拒之道:昔日亡师收容桓蔚,被刘将军所杀,今日实不敢收容外人也。
刘毅叹道:为法自弊,居然如此!我今为商鞅第二,死固当然。
叹罢,遂在庙外树上自缢而死。
次日寺僧开门,见到刘毅早已凉透,遂将其尸体至晋军大营。王镇恶便令斩首,其子侄也被擒获,皆令诛杀。
当此一战,王镇恶身先士卒,驰战攻门,身中五箭,手中大槊亦被射中折断。
直到江陵平定二十日后,刘裕方率大军到达。王镇恶引众将迎刘裕入城,献上刘毅及其子侄首级。
刘裕搜检刘毅部将,命诛杀郗僧施,赦毛修之等胁从;又晓谕诸军安抚城中百姓,令收刘毅之尸,归葬郊外。刘裕亲往其墓吊祭,再拜痛哭,哀恸愈恒。
诸将皆劝:刘毅造逆,自取其咎,将军何自苦如此!
刘裕顾谓众人:我回思昔日与刘毅共起义军,诛桓玄复晋室,同讨南燕逆王慕容超,共破卢循之叛,其功不下于孤。谁料其今日不听诸友之劝,非欲谋反,谁能救之!今思世事无常,人生恒变,故此恸心流涕,而不能止也。
诸将闻之,俱各潸然泪下,回思与刘毅并肩作战之时,犹如昨日情景,于是皆谓:刘毅是欲与刘裕相较,谋反并非本意,是死于不甘于刘裕之下、自己心胸狭窄之故耳。
刘裕由是还军,王镇恶因此战之功,被封为汉寿县五等子爵,食邑五百户。
刘毅既亡,辅国将军诸葛黎民劝说其兄诸葛长民道:今观刘毅之死,亦我诸葛氏将来下场。兄掌京畿,应趁刘裕未归,抢先动手。
诸葛长民叹道:人贫思贵,富贵之后则必危。今某欲为丹徒黎庶,不可得也!
于是寄书冀州刺史刘敬宣:刘毅狠毒暴戾,专横任性,自寻灭亡。今叛者皆灭,则可享天下太平也;若有富贵,愿与明公共享。
刘敬宣知其心怀异志,于是回书:某自义熙初年以来,忝任三州刺史,七郡太守,常恐福去祸降,故思避其太盈,宁可吃亏受损。公所谓富贵之意,恕某实在不敢承当。
回书已罢,且将诸葛长民来书送给刘裕。
刘裕见书说道:刘敬宣仍不辜负我也。
刘裕既平刘毅之乱,并杀郗僧施,遂吞并豫、江二州。鉴于江、荆二州凋敝残破,于是下令减免税役,并推广全国,对未作军用各州郡县屯田、池塘、边塞之税,一律免除。对于因战争被征发奴隶,也一律放还。
其时因西蜀谯纵占据益州,不服朝廷王化,刘裕即平江陵,便欲发兵讨之,于是问计于群僚,谁可领兵西进。
王镇恶进言道:末将推举一人,乃是沛县人朱龄石,字伯儿,曾与明公一同举义,共讨桓玄,攻克京师,现为西伯太守。此人武干谋略,若使为将,必能克蜀,并擒谯纵以归。
话犹未了,部将檀道济急出言道:朱龄石英名不着,亦无战功,必非谯纵敌手,益州定不能克,若至败师辱国,悔之不及。明公可别遣他将领兵前去,勿谓儿戏。
刘裕笑道:昔有东吴陆逊,今有我朝谢玄,皆未尝经历战阵,而能破敌百万之众。况朱龄石常随我领兵,孤素知其才能。镇恶之荐甚妥,今可用之,诸公勿忧。
于是遣人传檄,令召朱龄石火速入京。
朱龄石奉命进京,不拜天子,先来见太尉。
刘裕问道:我欲伐西蜀不臣,镇恶公荐卿有文武之才,若为主将西征,卿谓如何?
朱龄石答:臣重蒙拔擢,幸至西伯之守,常思报效明公,而无其径以入。今明公欲令西狩,臣何敢辞命!愿受大将军神策,仰仗主公虎威以行,则如主公亲自引兵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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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大悦,当场书写行军作战之计,封入锦囊,递与朱龄石:刘敬宣往年兵出黄虎,无功而回,朝臣皆怨。贼若闻卿引兵再至,必使重兵把守涪城,阻绝内道,极备黄虎。卿宜出其不意,从外水进军径取成都,使疑兵出于内水,此乃制敌奇计也。锦囊中之书,待卿军至白帝城时,方可开视,依计而行可也。
朱龄石感激涕零,再拜言道:明公今番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此是以现成大功赐予末将。再如不胜,必不生还归见明公。
刘裕遂合兵符,超擢朱龄石为益州刺史,命率臧熹、蒯恩、刘钟、朱林等猛将十员、精兵十五万,前往平定益州。
朱龄石接了锦囊兵符,率众即日祭旗出师,溯流向上西行。
刘裕其后亲引大兵而出,屯于夷陵。
朱龄石大兵起行,紧守刘裕之嘱,故此诸将皆都不知进军路线。谯蜀虽然自荆州至巴郡遍布细作,亦无从察知晋将图谋。
大军行至白帝城,朱龄石聚集大小将领,拆视锦囊密计。
观之大喜,遂传将令:奉太尉亲命,兹令大军一律经外水攻向成都,臧熹、朱林在中水攻取广汉,朱石超率老弱搭乘十艘高舰,由内水兵向黄虎。各依计而行,违者定斩不饶。
诸将欣然接令,各带部兵而往。朱龄石亲率大军,自外水兼程而进,来攻成都。
谯纵闻说晋军来伐,于是点兵派将,谓大将谯道福:刘裕不使王镇恶、檀道济等宿将为帅,却使末将朱龄石为首。刘敬宣尚败于黄虎,量以朱龄石之能,能胜我乎?晋军往年自外水不能出黄虎,今番必自内水前来。公可以重兵屯于涪城,以阻内水要道。我再别遣秦州刺史侯晖,以仆射谯诜为参谋,领兵一万五千屯于彭模,依水两岸筑垒防御,必胜晋军。
谯道福躬身接令:主公神机妙算,无人能及也。
随即领命,与侯晖、谯先分别率众而去。
朱龄石与谯蜀主力大军背道而行,径率大军出于黄虎,前至广模,距成都二百里扎住兵马。派出细作往前侦探军情,不一时还报:彭模有蜀将侯晖夹岸筑城以拒。
朱龄石大惊,便问部将刘钟:蜀贼严其险固以守,强攻未必可拔。不如屯兵养锐,待其有隙攻之,若何?
刘钟答道:不然。前我扬言欲进内水,谯道福便不敢舍其涪城来救;今我大军猝至,侯晖等所以阻兵守险不战,乃望风破胆矣。我因初来势锐而攻之,必能克其新筑之城;若缓兵相守,则涪城援军一旦来至,我求战不能,军粮不敷,必皆为其所虏。宜急攻之。
朱龄石深以为然,令攻彭模江北新城。果然一战而克,执斩侯晖,南城闻风惊溃。
于是晋军诸将乘胜舍舟登岸,四面围住成都。谯纵闻报晋军兵临城下,见城中再无兵可守,遂带领亲军家眷弃城而走,往涪城来投谯道福。
蜀国尚书令马耽留成都不走,自率家人封锁府库,以待晋军入城。
朱龄石引军进入成都,诛杀谯纵宗亲百余人,余皆不问,使其各复旧业。
马耽前来相见,并交付成都府库锁钥。朱龄石受其锁钥,并命部将押送马耽至越隽。
马耽叹道:不送我归于京师建康,却送越隽,是欲于半路杀我灭口,必不可免也。若是如此,又何必背井离乡,作异乡之鬼!
于是回府盥洗,服毒而卧身亡,宗族之人收其尸而葬之。
谯纵弃城而走,至其先人陵墓,下车拜祭。
其女扯父衣襟泣道:成都已失,既不免死,何不死于先人之墓?亦可有葬身之地。
谯纵不从女儿之谏,复又上车,直往涪城而来。
谯道福惧纳谯纵之后,必引晋军来攻,遂不令开门。谯纵走投无路,至此悔不听女儿之言,遂到山中找到一棵歪脖古树,量其高度恰好,自缢身死。
巴西人王志割其首级,来成都献于晋军主帅。
涪城诸将闻听主公谯纵首级已入成都,再无战志,皆弃谯道福逃散。谯道福见诸将皆散,知道涪城亦自难守,于是弃城而走,只率数十骑逃往獠族之地。(本集完)